红得不能再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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熟悉我的人都知道我是个“张迷”。所以旅居香港,一旦获得机会,我立刻搬到浅水湾。浅水湾饭店当然是不存在了,唯余主楼变成了今日的露台餐厅——如今是结婚圣地,以至于在香港气候不那么炎热的半年里,周末早晚两场总是排满婚礼,不接散客。我曾经幻想过若是女儿们在香港结婚,也可以从露台餐厅出嫁,于是我可以说,她们是在浅水湾饭店结婚的。嘟先生轻蔑一笑,表示要在浅水湾饭店结婚,还是我自己二婚的可能性比较大。

年,浅水湾饭店被拆除,半岛集团把它变成了影湾园。早年我来香港,总是要对着那一片中间有空洞的房子叹气。张爱玲的一切已经无甚踪影,*府在通往沙滩的路上放了一个行李箱,几摞书,和一个张爱玲的相框。统统是塑料做成,要多丑有多丑。

倒是有一天坐出租车回家的路上,九龙的司机不认识路,听了半天的描述也没懂,打开GPS自己琢磨了一阵,感慨一句:“啊原来你要去浅水湾饭店。”

我心花怒放地回答:“对。我要去浅水湾饭店。”

自从搬来香港,我一直在探寻“野火花”到底是什么。关于野火花,《倾城之恋》里是这么描述的:

到了淺水灣,他攙著她下車,指著汽車道旁鬱鬱的叢林道:"你看那種樹,是南邊的特產。英國人叫它‘野火花’。"流蘇道:"是紅的麽?"柳原道:"紅!"黑夜裏,她看不出那紅色,然而她直覺地知道它是紅得不能再紅了,紅得不可收拾,一蓬蓬一蓬蓬的小花,窩在參天大樹上,壁栗剝落燃燒著,一路燒過去;把那紫藍的天也薰紅了。她仰著臉望上去。柳原道:"廣東人叫它‘影樹’,你看這葉子。"葉子像鳳尾草,一陣風過,那輕纖的黑色剪影零零落落顫動著,耳邊恍惚聽見一串小小的音符,不成腔,像簷前鐵馬的叮當。

《倾城之恋》没有写明具体日子,而亚热带长在树上的红花颇有那么几种。我最早排除了三角梅,然而确实曾怀疑过木棉花会不会就是“野火花”。

木棉花

浅水湾公交车站附近,正种着几棵木棉,所以它们 成为我怀疑的目标。三月下旬,木棉开始开花,总也是红彤彤的一片。然而要说起来,木棉的红,带一点豆沙色,要让白流苏觉得“它红得不能再红了”,总差那么一口气。加上文章里说野火花是“一蓬蓬一蓬蓬的小花”,木棉的花是大朵的,花瓣肥厚,落下的一朵朵花被路人踏过后,甚至有种腐败的肉的观感,毫无风雅可言。

但露台餐厅附近并无其他貌似要开花的树,问了几个广东人,俱不知“影树”为何物。好在得来全不费工夫,那一年的五月初,小区入口处郁郁葱葱的大树,忽然开出了大红色的花。

一旦见过凤凰木开花,对野火花到底是什么绝不会再有疑问。那种红,用什么赤霞丹朱,红鬃烈马来形容,全部都差了点意思。照片里远拍不出实物的十分之一,唯有艳丽到令人闻风丧胆的美人的红唇可以与之一较高下,难怪即便是张爱玲,也只能写出“红得不能再红了”这种看起来没什么技术含量的文字。

浅水湾饭店旧影

今天的小区入口和俯视图

新旧图对比,可以得出结论,今天从小区入口通往露台餐厅的那条路两边仍旧幸存的凤凰木,乃是当年浅水湾饭店旧有的。虽然最靠近客房的那几株貌似已经被砍,但站在甬道口抬头仰望,那即使是在月色糊片里也红到惊心动魄的树,和白流苏仰望过的,毕竟是同一棵树。

白流苏的树,摄于年5月21日夜晚10时

有趣的是,浅水湾饭店这几棵凤凰木,开花得比这一区其他的凤凰木晚。隔壁丽景园的一棵大凤凰树早已开得红云密布,差不多一街之隔的这几棵才刚刚开始。

摄于昨天的对比图

去年盛花期的照片,摄于年5月20日

由此我们知道,白流苏应徐太太的邀请去香港,到达的时候,是年5月下旬。从这个时间和后文提到的12月8号的轰炸,可以差不多排出倾城之恋的整个时间表。

年四月底五月初:初次见面

约1-2周后:登船去香港(“隔了几天,徐太太又来到白公馆”邀请流苏去香港,“徐太太在一星期内就要动身”)

几天后,也就是我们知道的5月下旬凤凰花开的时候,到达香港(在船上“流苏倒着实服侍了他们好几天”)

八月初:回到上海(“如今她陪人家玩了一个多月,又若无其事的回来了,分明是存心要丢白家的脸。”)

十一月底:再次出发去香港(“熬到了十一月底,范柳原果然从香港来了电报。”)

到港一周后,即12月7号:搬去巴丙顿道(“那天是十二月七日,一九四一年,十二月八日,炮声响了。”)

12月9号:范柳原取消去英国的计划回来找流苏

至此大局已定,即使后来文中再写他们结婚,登出结婚启示,也不必再表具体时间。倒是有这么春秋笔法的一段:

白公捫裏流蘇隻回去過一次,隻怕人多嘴多,惹出是非來。然而麻煩是免不了的,四奶奶決定和四爺進行離婚,眾人背後都派流蘇的不是。流蘇離了婚再嫁,竟有這樣驚人的成就,難怪旁人要學她的榜樣。流蘇蹲在燈影裏點蚊香。想到四奶奶,她微笑了。

一个人的命运决定下来,不过是这么六个月的光景。张爱玲花了许多的笔墨写两人未见时白流苏在白公馆的境遇, 回在香港两人如何相处,炮声响的那一天......从前读的时候总是记得“香港的陷落成全了她”,过了这许多年再重读这篇小说且拉出时间线,忽然意识到,在白流苏与范柳原分手 次从香港回到上海后,那三个多月想必难熬的时光里,张爱玲只花了下面这点篇幅:

流蘇勾搭上了範柳原,無非是圖他的錢。真弄到了錢,也不會無聲無臭的回家來了,顯然是沒得到他什麽好處。本來,一個女人上了男人的當,就該死;女人給當給男人上,那更是淫婦;如果一個女人想給當給男人上而失敗了,反而上了人家的當,那是雙料的淫惡,殺了她也還汙了刀。平時白公館裏,誰有了一點芝麻大的過失,大家便炸了起來。逢到了真正聳人聽聞的大逆不道,爺奶奶們興奮過度,反而吃吃艾艾,一時發不出話來,大家先議定了:"家醜不可外揚",然後分頭去告訴親戚朋友,迫他們宣誓保守秘密,然後再向親友們一個個的探口氣,打聽他們知道了沒有,知道了多少。最後大家覺得到底是瞞不住,爽性開誠布公,打開天窗說亮話,拍著腿感慨一番。他們忙著這種種手續,也忙了一秋天,因此遲遲的沒向流蘇采取斷然行動。流蘇何嚐不知道,她這一次回來,更不比往日。她和這家庭早是恩斷義絕了。她未嚐不想出去找個小事,胡亂混一碗飯吃。再苦些,也強如在家裏受氣。但是尋了個低三下四的職業,就失去了淑女的身分。那身分,食之無味,棄之可惜。尤其是現在,她對範柳原還沒有絕望,她不能先自貶身價,否則他更有了借口,拒絕和她結婚了。因此她無論如何得忍些時。

大概她觉得详述无益,毕竟听歌的人最无情。

***

临时插队,细光明天更。

又及:新鸿基两三年前在巴丙顿道盖了个新楼巴丙顿山,谁想和白流苏做邻居也可以考虑一下

马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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