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龙江湖里的微肉

七月的华侨城,金凤花已过了初夏骄阳般的热烈,树上挂着一串串弯刀式的豆荚子,绿叶遮天蔽日,绿荫下行走偷得一丝盛夏里的凉意。沿着侨城东街一路到尽头,便是我们寻味而来的小店“微肉”。华侨城文化创意园区文艺范的餐厅丛林中,“微肉”无论店名还是装潢,都显得几分土气,与文艺之地格格不入。

一进店,却像走进古龙笔下的江湖。绿林豪气扑面而来,墙上的啤酒瓶,像个玩够了收心的浪子,留着一点年轻时候放歌纵酒的纪念。常人皆知,西餐吃的是一份情调,不在乎吃饱,盘子大分量少,这里的西餐倒是让人吃惊的实在,分量十足,让人吃得胃撑,却也不觉得腻。古龙年轻时候谋生艰难,挨饿受冻,他笔下的人物,小李飞刀的传人李坏,穷到要偷吃别人家的馒头,剑神谢晓峰因饿,沾了粪水的馒头也要吃,饮食之于他,首当其冲的是果腹充饥,“微肉”的西餐就有这么一份古龙式的烟火气,尽管用料精致考究,却时时不忘照顾贩夫走卒们的大胃口,这是一份打工仔都能吃得唾沫横飞心满意足的西餐。

落座,只见桌上放着两杯迷迭香,迷迭香柔唇般地漂浮在水中,让人想起了初吻。我们两个相隔一代人的姐妹代表着不同年代的女人,女人二十三十四十,喝着迷迭香,妹妹聊着渺茫的未来,我笃定地分析着现在,我们随意点了四份菜式。 道菜是“微肉沙拉”,材料是生菜、青瓜、卷心菜、小西红柿、土豆、溏心蛋、熏肉、配上青花鱼酱。看似简单,细微处却见其匠心独运。食材无一不是动了心思。小西红柿也称“圣女果”,店里采用的是潮汕、海南和深圳本地的小西红柿,浓缩就是精华,个小清甜,比其他地方的小西红柿稍微甜一点,因为被网络“污名化”为转基因食品,我等不明真相的群众便也只是浅尝辄止。土豆初尝之下觉得有点麦当劳的感觉,一问之下果然是仿照麦当劳炸薯条的土豆淀粉含量做的,土豆的淀粉含量和麦当劳是完全一致,淀粉含量高的土豆口感比较松软,据说这样拷出来的土豆口感 。最值得一提的是青花鱼酱,我开始以为是秋刀鱼酱,腥香的味道让海边成长的我欲罢不能,想起周杰伦的歌“秋刀鱼的滋味,猫和你都想了解”,这种味道,猫和我都太熟悉不过了。后来才知道其实是青花鱼的味道,网上搜了“青花鱼和秋刀鱼的区别”, 的回答是“一个是沈殿霞,一个是陈鲁豫”。不知道为什么这种类别的鱼总叫人有作诗的冲动,那位写《当你老了》一生执着于爱情的诗人叶芝便写过一首诗,叫《驶向拜占庭》,“树上的鸟,正从事他们的歌唱;鱼的瀑布,青花鱼充塞的大海,鱼、兽或鸟,一整个夏天在赞扬凡是诞生和死亡的一切存在。”青花鱼充塞的大海,多么壮观的场景,这是一种让人充满生命力的鱼儿,顷刻让你产生强烈的感官欲望。

微肉沙拉

第二道菜是法式烤火腿,猪肉是美国谷饲猪肉,酱油是新加坡广祥泰酱油,调料是马来西亚的粑粑丝,天南地北的食材混搭在一起,小小的舌尖上跃动着多元文化,一场活脱脱的现代化的感官体验,可见随着价值观的改变,今天的人们对于单一的味蕾并非那么的执着。火腿用的是人类最古老的烹饪方法“烤”,自从人类发明了火,拉开了人类饮食文化史的序幕,最原始的方法就是野火烤食。“烤”纯用火,不同于“蒸”“煮”的水火平衡,只有明火或暗火的适度使用,才能使得肉食产生外松脆内焦香的滋味。精致西餐厅里的烤肉竟然吃出一种刀耕火种时代就地取材的原始肉香,可见食材考究。一般烤火腿会腻,肉上加了金不换酱平衡口感,金不换酱散发着清香,闻之、食之,皆是舒适。记得潮汕菜里有道“金不换炒薄壳”,潮汕人对此极为迷恋,称之为金子都不换的味道。那是悠远却亲切的童年味道,是我根深蒂固的味蕾。烤火腿配上翠绿色的金不换,肥而不腻,烤肉里吃出甜品的清香。

法式烤火腿

第三道菜是菌菇焗饭,它来的有点不是时候,因为我们吃到这里便到了生理周期,就像跑步到了极限,然后再往下跑又精神了,这会儿刚刚是饱嗝期。剥开表层微焦的芝士,尝了 口,是香香的、软软的、糯糯的味道,香菇的火腿似乎是天生一对,味道绝配,然后再往下吃,便觉得*油有点腻,细腻多汁的饭配上油腻的*油,倒像是一对腻歪的中年男女,少了纯情的味道,中年人情浓不得,过多了便叫人不忍多视。

菇菌焗饭

一道菜是东南亚味道汤,日式拉面的样式,却有东南亚的酸辣汤味。溏心蛋的蛋*很滑嫩,金灿灿的,咬下 口的时候,溏心缓缓流出,竟吃出一种时间味道,就像张爱玲说的“在时间无涯的荒原里,没有早一步,也没有晚一步”的那种“刚刚好”。一般的溏心蛋如果品质不好有股腥味,这种溏心蛋在五至六成熟的时候香而不腥。时间,是做好一颗溏心蛋的灵*,鸡蛋过生,蛋*不能凝固,沙门氏菌等致病菌还没有被完全杀灭,鸡蛋过熟,蛋白质结构变得紧密,不容易与胃液中的蛋白消化酶接触,难以消化。溏心蛋的烹饪,说穿了,不外乎是无过无不及的平衡之道,是人与物之间的一种艺术,你会感受到物质在时间中微妙的变化过程,就像生命从出生到衰老,渐渐地,细细地,每一分一秒都截然不同。日式拉面、东南亚拉面中,溏心蛋是配角,然而,你却发现,在这道菜中这个不起眼的配角,却成了人生赢家,盖住了主角的风头,成了味蕾最生动的体验。

东南亚味道汤

对了,忘了说,让这次西餐体验得以完美的,是饮品“迷迭香”。“迷迭香”据说是迷情的,其流行于欧洲地中海地区,是西餐常见的香料,作为饮品配西餐也不错,带着松木香淡淡的清香。人的口遵循着快乐原则,人的胃却遵循着忍耐原则,口不断地追求美食,可是胃常常不愿消化。然而,一杯“迷迭香”却让口胃达成和解,吃一口喝一口,畅快清爽。看着浮浮沉沉的“迷迭香”,有时候吃着会走神,好像记起了一段往事,一个一直想忘记的人。据说古代人相信它可以加强记忆力,一个人能记住过往的事,自然是长情的,渐渐地迷迭香成为了思念的象征,记住爱,或者恨。古代匈牙利女王喜欢用迷迭香泡澡,大致相当于今日的春药了;意大利人在丧葬仪式上将小枝的迷迭香抛进死者的墓穴,代表对死者的怀念;甚至,船迷失方向时,迷航的水手可以凭借着这浓浓的香气来寻找陆地的位置。这让我想起了电影《香水》,香郁中弥漫着沉沦、沉溺,还有诱惑、诱导。漫漫的历史长河中,“香气”对于人类,何尝不是一种诱惑,从西方的香水,到日本、中国的沉香,从西方基督徒理解 的神秘途径,到东方道家“点香”作为沟通人与神的通道,“香”从物质,上升为文化符号,影响着人类的生活史乃至生命史,是人类对于神秘世界的想象与构建。

迷迭香

“微肉”的西餐,就像古龙笔下的美食,用的是白描手法,一片多汁的牛肉,烤的**的乳鸽,从不花哨,不像金庸“玉笛谁家听落梅”的肉,荷叶笋尖樱桃的“好逑汤”,花样百出,他的食物总是简单直接的,就像那一把飞花摘叶皆可伤人的小李飞刀。“微肉”就是用最简单、最直接,却最地道的食材,直通胃的深处。尽管“微肉”的西餐不是正宗西餐,是改良西餐,菜品是十三不靠菜品,却因为原生态的食材和用心的烹饪,产生了一种别样的滋味。直接的话、直接的兵器、直接的美食,都是江湖里最有杀伤力的。

从进店开始,店主就用一种观察的眼神打量着我们,打量着每一位客人,我从他的眼神中看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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