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击“蓝色” 元启八年,六月初六。
盛夏的天气,这一日却难得清凉。
南府二房。
园内的金凤花,盛开的如火如荼,远远望着,只见花色霏霞,若丹凤之冠,叶似翡翠,如飞凰之羽。
南二老爷的正房夫人温氏,仰坐在廊下的躺椅中纳凉,穿一身月白色的薄绸夏衫,秀发如云,只簪一支八宝如意珍珠钗,神色恬淡地瞌眼浅寐。
温氏今年虽已三十五岁,保养得当的右手,仍是白皙纤纤,此时正轻搭在高高隆起的肚腹之上,旁边的矮凳上,坐着温氏早年的陪嫁丫鬟,如今的 心腹管事崔妈妈,生得皮肤白净,眼睛有神。
许久后,一阵舒适的清风拂过,温氏缓缓睁开眼睛。
因温氏怀相月份已足,随时都有突发生产的可能,这几日,崔妈妈时刻 温氏右手滑动,来回抚了抚滚圆的肚子,温声笑道:“这一胎安生的很,一点也不闹,比前头四个可好伺候多啦。”
崔妈妈凑趣道:“前四个都是少爷嘛,难免活泼好动一些,夫人这胎如此平宁,想来定是位小姐。”
温氏轻叹一声,颇有遗憾之意:“本以为前一胎就能生个丫头出来,没想到还是个小儿郎,我还诚心拜了那么许久的菩萨。”
崔妈妈忍不住笑:“奴婢早说了,夫人福泽深厚,您看,您随老爷离京外任这十多年,一口气为老爷诞下了四位少爷,尤其是大少爷,今年才十四岁,已是个小秀才啦……”
半侧偏了脸,轻轻上扬的嘴角,朝南府大房的位置撇了撇,颇不屑道:“那一房,见天的磕头烧香拜菩萨,也没见生下一位小郎来,一屋子的丫头片子,刚好凑一出九仙女。”
温氏眉梢轻扬,语调漫不经心道:“大夫人长了我五岁,四十岁的人了,不是也又怀上了么,可见,这老天爷还是开了眼的。”
崔妈妈嘲讽地笑:“谁知老天爷开了一只眼,还是半只眼,她前头也陆陆续续生了四个,还不是左一个丫头,右一个闺女,这一胎,保不准还是个丫头,论福气,她哪能和夫人比。”
温氏面含讥色,扯了扯嘴角:“可人家有位好婆婆罩着呢。”
提及温氏的婆婆,南府的老夫人,春风得意多年的崔妈妈,也不免皱了皱眉:“奴婢就没见过这么偏心眼的娘,二老爷也是她亲生的,也最为出挑,可这老夫人的心坎里和眼珠子里,只有她那大儿子、小儿子,还有那嫁出去的女儿。”
崔妈妈越说越不忿,恨恨道:“素日待二老爷懒散的很,用得着二老爷时,又端出一副老娘的架子,不提夫人新嫁的头三年,单说咱们回京后的这三年,这老夫人生了多少是非。”
歇了一口气,再冷笑道:“大老爷不上进,典型的光长年纪不升官,便让二老爷帮忙疏通,二老爷碍不过情面,也算给他寻了份好差事,岂料这大老爷不勤恳做事,还和同僚起争执发脾气,没多久,就被踢蹬了出来,害得二老爷被好事者参了几本,老夫人和大房一家子,不感激二老爷的好心好意不说,反而责怨二老爷寻的差事不好,他们当二老爷是天王老子么。”
看到温氏只抚着肚子,默声不语,忆及刚回京时的往事,崔妈妈更是愤慨:“二老爷回任京官,她们拾掇出来的院子像什么话,打发乞丐住的么,还有,那大房自个生不出儿子来,怨得着二老爷和夫人么,见夫人一连生了四个好少爷,竟还想夺走小少年,过继给大房,大夫人是老夫人的嫡亲侄女,她倒心疼得不舍往大房里头多塞人……”
看了看温氏的脸色,没再提温氏新嫁三年内一无所出,老夫人往二房里使劲塞人的旧事,也不再絮说,去年二夫人和大夫人前后有孕,老夫人只细细关料大房的这些个糟心事儿,崔妈妈只柔和了声音道:“好在,咱们老爷上进,又与夫人贴心,夫人的娘家又得力,几个少爷也孝顺……”
伸手抚了抚温氏的肚子,崔妈妈对温氏笑道:“待夫人诞下小姐,夫人也儿女齐全啦,以后呀,夫人有享不尽的福。”
为人媳为人
妻为人母多年的温氏,渐渐看得开了,对那些一箩筐的烂事儿听听便罢,也不再似年轻时心内堵塞难受,已临近生产,她只管自己吃好喝好睡好,再欢欢喜喜生下肚里的宝贝便是。
不光是温氏自己,自个的夫婿连同四个宝贝儿子,一致冀盼有个女儿和妹妹,温氏想到小儿子去读书前,都要先对肚里的孩子,妹妹长妹妹短一番,不觉慈笑道:“但愿是个丫头,若还是个儿子,我也真是没辙儿。”
崔妈妈喜笑道:“夫人放宽心便是,不管是少爷还是小姐,二老爷都欢喜得很,就看大房那里,这回能不能一举得男了,反正呀,他们不敢再打咱们这一房少爷的主意了,二老爷并非愚孝,夫人的娘家也不是吃素的。”
温氏扶了扶头上的珠钗,只轻轻一笑,没再说话。
主仆二人说了好一会话,温氏跟前的大丫鬟暗香,捧着一红木托盘走近,福了福身,脆声道:“夫人,参汤熬好了。”
崔妈妈从矮凳上起身,先揭开遮住参汤的碗盖,再从托盘上端起流花细瓷碗,而后坐回矮凳,拿汤匙在里头翻搅一阵,驱散了不少热意,再舀起一汤匙喂到温氏唇边。
温氏笑着喝下一勺,道:“阿碧,我可没娇弱到需要喂的地步,你扶我起来,把碗给我,我自己来。”
阿碧是崔妈妈的闺名,二人自小相处,感情甚是深厚,关系非寻常主仆可比,是以言谈之间并非全然的恭敬,更多有亲近之意。
闻言,崔妈妈嘴里不依,笑道:“哎哟喂,我的个好夫人,您马上就临盆了,老爷千叮万嘱奴婢,要好好照顾夫人,万不可让夫人劳累半分,这端碗喂汤之事,老爷都做得来,奴婢可不敢偷半分懒儿。”
说话间,一勺参汤又已送至温氏唇边。
虽然婆婆嫂嫂弟妹闹心,但是夫婿格外体贴,儿子又孝顺懂事,温氏心里头虽不是满满的甜,却也很是欣慰,当下,也不再多言,由着崔妈妈一勺一勺细细喂喝下一碗参汤。
喝罢参汤,温氏觉着身体困顿,便想起身走上一走,崔妈妈忙招呼了丫鬟婆子过来伺候在侧,身子沉重的温氏,单手搭扶着崔妈妈,另一手撑着后腰,在自己的庭院中慢慢踱步。
金凤花树植株高大,正值花期,翠云如盖间,花彩鲜艳纷飞,温氏微抬了眼,看着满树缤纷富丽的花,笑叹道:“这花开得可真好啊。”
崔妈妈小心地扶着温氏,亦笑:“这金凤花,又叫吉祥花,这段日子里出生的孩子,都是有大福气的。”
温氏只浅浅笑道:“这金凤花一开就是两个月,难道六、七月出生的孩子个个都有福气啦,不过是个图个吉利罢了。”
忽有一阵凉快的风拂过,几片金凤花簌簌飘落,有一片悠悠荡荡,恰好飞在温氏隆起的肚子上,久久凝滞不落。
见状,崔妈妈“哟”了一声,打趣道:“夫人,这朵金凤花哪里不落,偏落在夫人的肚子上,难不成咱们的小姐还是只小金凤?”
月白色的衫子上,落着一朵火红的金凤花,温氏伸手拈起,在手里转了转后,抛落在砖地,不甚在意地笑道:“阿碧,你别只顾着哄我高兴,就瞎说一气,这小金凤何等尊贵,怎会落在南府。”
话音刚落,温氏的脸色突然一变。
见温氏瞬间变了脸色,崔妈妈比温氏更紧张,忙问:“夫人,怎么了?”
温氏感受着熟悉的酸痛下坠感,嘴角却泛起一抹温柔的笑意:“这小东西扭捏了这么些天,终于肯出来了……”
……
都察院府衙。
南府二老爷南瑾正在朝宣旨的太监叩首:“谢主隆恩。”而后双手平举过头,接过传旨太监交托的圣旨,再站起身来。
传旨太监眉花眼笑,冲南瑾拱了拱手,嗓音略尖:“恭喜南大人高升。”再冲四周都察院的各级官员拱手示意:“咱家还有要务在身,就不打扰诸位大人啦,告辞。”
南瑾捧着荣升吏部右侍郎的圣旨,对着四周同僚的恭贺声,不管是真心的恭喜语,还是假意的客套话,南瑾均只肃穆着脸,客气有礼回应,面上不见半分骄傲自得之色。
都察院的领头官刘大人抚着颌下胡须,暗暗颔首,三十七岁便官至正二品侍郎之职,还是六部之首的吏部,实在是后生可畏,拿自己比较一番后,心下也不由泛出陈年老醋的酸味儿。
围聚的官员还未散尽,已有人迈进都察院的后衙,给南瑾报上喜上加喜的好消息,朗声由外至内:“南大人,你今日可是双喜临门啊!”
众人回首,只见身材高大的大理寺卿,穿着一身官袍跨进门。
有嘴巴快擅八卦的已发问:“陆大人,南大人刚升迁至吏部,这是一喜,不知另一喜从何而来呀,快给咱们说说。”
大理寺卿陆大人拎了拎衣袖,笑声爽朗:“我进都察院 道大门时,刚好碰到南府家的仆从,来给南大人的随行报喜,说南夫人刚生下一位千金小姐,进第二道大门时,碰到宫里来传旨的公公,又闻南大人升到吏部做了侍郎,这难道不是双喜临门?”
又一轮的恭喜声,潮水般漫向南瑾。
南瑾脸上依旧面瘫,心里却波澜了一下,这回终于是个闺女啦么。
……
南瑾在公事上素来恪守己责,不迟到不早退,待他看到新生产的夫人和新诞下的女儿时,天色已黯淡。
烛光温馨。
襁褓里的闺女,红红皱皱一团肉,生的是难得一见的胖,比几个哥哥都要胖,胖得让南瑾仔细瞧了半天,也没分辨出来,这丫头究竟长得像谁。
南二夫人温氏静默了片刻,问床边面瘫着脸盯着女儿老半天的丈夫:“老爷,你是不是也觉着她太胖了些?”
足足八斤重的姑娘,南瑾严肃的点点头:“是太胖了些。”
萧国以瘦为美,可不以胖为美,温氏也没料到,自己竟生下这么一大团肉球,略蹙了秀眉,担忧道:“她要是长大后也这么胖,可怎么办?怕是嫁不出去的吧。”
南瑾眼里有了笑意,面瘫脸却依旧板的极端正:“想来是不好嫁,不如,就一直当成胖福娃娃养着吧。”
温氏噗哧一笑,笑颜如花,伸手摸了摸闺女软绵绵的肉嘟脸,神色柔和:“这么大个头的丫头,却不墨迹人,不一会儿就呱呱落地啦,那哭声也响亮的很。”
南瑾极少笑,此刻却微扬唇角,道:“玉珑,辛苦你了。”
温氏闺名唤作玉珑,南瑾一般只在最亲密的时候,才会这样子唤她,素日多以夫人相称,此刻,见夫婿又是罕见的露笑,又是亲密唤她闺名,可见,对这个胖乎乎肉嘟嘟的闺女非常喜欢,温氏语调轻柔:“老爷,你给咱们的女儿取什么名儿?”
南瑾望着嘴里吹泡泡的胖闺女,想了一想,方道:“立而望之,偏何姗姗其来迟,便唤姗姗可好?”
自打南姗彻底醒神后,才知自己变成了一个奇货可居的……婴儿。
在忆及自己朦朦胧胧之间,曾吸到腹内好些次人的乳汁后,不可抑止地吐奶了,呃,她一直以为自己在做梦,只不过在梦中吸了几盒纯奶而已,虽然口感不太对,哪知竟然是 的人奶啊。
南家排行第十一位的小姐,也就是南姗,她的吐奶情况,无关生理原因,完全是心理在作怪。
她这一吐,却把温氏以及两个乳娘吓住了,这胖丫头前几天明明吃得酣畅淋漓,怎么突然间就吐奶了,尤其吐奶之后,无论怎么喂她,都不肯再吃奶了。
乳娘翻来覆去的轮着哄,女儿不哭也不闹,就是怎么也不肯碰一下奶源,温氏还在月子中,心里急得不行,崔妈妈也在旁边团团打转,小姐才出生没几天,又听不懂人话,又不能强掰着她吃。
不管是莫名变作婴儿,还是重新吸食母乳,对于南姗而言,通通都是五雷轰顶的玄幻事啊,她心脏承受能力再强,也需要时间适应下的啊。
混乱的不可开交之际,南瑾下衙回府了。
问明了情况,见多识广的南瑾,宽慰一句红了眼圈的夫人,而后肃冷着脸开口:“小姐不吃奶,难道不能把奶挤出来,再喂给小姐吃么?”
一语惊醒梦中人。
崔妈妈立即带着两个乳娘下去……挤了小半碗奶。
结果很意外,小姐居然真的……吃下去了。
放下心来的南瑾,看到女儿小小的饱餐了一顿,也没有见到吐奶症状,这才去换下厚重的朝服,穿了一身莲青色的家常便服,陪在温氏床边说话。
吃饱喝足却不瞌睡的南姗,自然而然被摆在了温氏的旁边。
女儿的饮食问题一解决,温氏心境也平复下来,看着俯低身体垂着头,拿手指逗弄女儿的南瑾,隐晦地笑问:“老爷怎想到了这个法子?”
南瑾表情半分未动,只淡声开口:“早些年任知县,下乡办案时,曾见过老乡挤牛奶。”
南姗如今的视力很差,亏得南瑾的脸趴得低,南姗才瞄清了戳自己脸的男人一眼,只见他木着一张没有表情的脸,脸上头鼻是鼻眼是眼,位置搭配地很是协调,嘴巴上边留有两撇小胡子,可以称之为一位美型大叔,噢,不对,貌似是爹来着……
再转动眼珠子,望向古典美人的娘,再一次近看,呃,真是美啊……
看到女儿滴溜溜转着眼珠,温氏忍不住笑:“老爷,姗姗在看我们呢。”
南瑾收回戳女儿肉脸的手指,赞同得颔了颔首,口中却评价道:“她比刚出生时又胖了些。”
怒!说谁胖呢!
南姗对南瑾喷了个水泡泡,然后自顾沉沉睡去,临睡前的念头自然是,求穿越大神保佑,把她从哪里带来,再送她回到哪里去吧!阿弥陀佛……
穿越大神愤怒地表示:不保佑那些拜对神仙、却喊错口号的!
……
南姗睡过去不久,南瑾的四个儿子,从大到小的排序分别是,十四岁的南屏、十一岁的南砚、八岁的南葛和五岁的南笙,来见过爹和娘。
行过问候礼,南笙掂着脚尖,瞟了瞟襁褓里的……小胖猪妹妹,模样不再是前几天红皱皱的胖,已变成白嫩嫩的胖,却有些不乐意地撅嘴道:“娘,妹妹怎么整天都在睡,我都没见过她睁眼的样子。”
温氏柔声道:“你妹妹现在太小,自然嗜睡,待长大些就好了,你们四兄弟,小时候也都是这样。”
待温氏母子说了一会话,南瑾站起身来,脸上的表情 和慈父搭不上边,只对四个儿子言简意赅道:“好了,别打扰你们母亲休息,随我到外间用晚饭,饭后挨个检查功课。”
南屏脸色不变,南砚轻叹了口气,南葛揪苦了脸,南笙恋恋不舍地再回顾一眼他的小胖猪妹妹,好想抱抱啊。
温氏笑送五人离去,再轻轻拍着身旁的襁褓,满目柔和。
……
南姗把所知的漫天神佛,颠来倒去求了个遍,天杀的,居然没有一路神仙理睬她,于是,南姗自暴自弃了,只管吃了睡,醒了再吃,清醒的时候就动两下胳膊腿,没几天便又胖了一圈,活脱脱一个白白肥肥的小胖猪,让温氏又愁又爱。
在南姗愤怒养膘之时,某个烈日炎炎的中午,也就是六月二十二这天,南府的大夫人林氏终于也要生娃了。
温氏分娩那日,天公很作美,不仅凉风习习,更兼产女十分之顺利,南老夫人跟前的周老妈妈,刚晃悠到二房院外,里头婴孩的啼哭声,已然震天彻地的响起,于是,周老妈妈到二房点了个卯,顺带说了几句吉祥如意话,又晃悠回去交差了。
二房媳妇生产,至始至终,南老夫人连面都没露。
据说,她老人家正在佛前念经祈福,但是,心里在为谁祷告,只有天知、地知、佛知、和她本人知晓了。
与冬日的滴水成冰相对立,六月二十二这日,天气极为炎热,往地上泼洒出一大盆水,不出片刻,就蒸发地干干净净,不留一点痕迹。
天气太热,温氏尚在月子中,女儿又娇贵,屋内也不敢大肆用冰降温,温氏着人给南姗穿一件红绸肚兜,那衣料甚是薄软,遮住了白花花的小肚皮儿。
温氏望着旁侧的小摇篮里,老想张牙舞爪、却展不开胳膊腿儿的胖闺女,不住的笑。
崔妈妈迈步进了内厢房,对靠着枕垫的温氏福一福身,低声道:“夫人,大房那里要生了。”
温氏敛了笑意,口气淡淡道:“你亲自过去一趟陪着吧,派个丫鬟过去,没得又被说不和睦妯娌。”
崔妈妈应了声是,又打趣笑道:“这女人生孩子,时间可没个长短,这么大热儿的天,奴婢得多喝点茶水过去,到了大房那儿,怕是连口水都喝不上。”
温氏唇角微弯,拉出一抹嘲讽的弧度,只道:“快去吧,去得晚了,母亲又该生气了,生气之后就是生病,我可担待不起。”
崔妈妈嘱咐大丫鬟暗香和盈袖,好好照料温氏和南姗,才福身去了,温氏半歪着身子,伸手轻捏女儿的莲藕胖腿,柔声道:“娘的乖宝宝。”
春乏夏困,醒了一会的南姗,已再次呼呼地睡着。
……
温氏刚巧在月子中,出不得屋门,南三老爷正房夫人叶氏,便没这么幸运了,她此时正捏着帕子遮在头顶,冒着烈日炎炎,带了丫鬟往大房院里去,虽然,她是满心满怀地不情愿,这么热燥的天儿,谁不想待在屋子里,凉凉快快地猫个懒午觉呢。
叶氏不似温氏头三年不鸣则已,后来的十多年又一鸣惊人,儿子跟串糖葫芦似一个一个往外生,今年刚过二十八的叶氏,却是南家三房中 儿女齐全之人。
她嫁过来后,头年便一举得男,二胎再得女,第三回又是个儿子,南府长孙南屏以及次孙南砚,虽都是二房所出,但自小不在南老夫人跟前,是以叶氏的长子、南府的第三孙,生在南府长在南府的南斐,十分得南老夫人疼爱。
大房林氏今年已四十岁,至今为止,旗下嫡女庶女一共养了九个,长女、次女皆已出嫁,第三女已经议婚,没想到林氏竟老蚌生了珠,居然跟在温氏后头也一块怀上了!
从私心来讲,叶氏还挺希望林氏再生一个……闺女。
……
天儿热,大房里的气氛更热,林氏在里屋凄厉的喊叫,南老夫人已快六十岁,头发早已花白,此刻坐在八仙宽椅中,拨动着腕上的念珠,嘴里念念有词。
果如崔妈妈所言,这女人生孩子没个准头,林氏从午饭过后开始喊疼,直到日落西山,孩子还没落地的迹象,南老夫人神色愈发凝重,手里的念珠拨得更快了。
南家三位老爷一个个下衙回来,换了家常便服的南瑾,也瘫着脸陪着南老夫人,老娘急得吃不下晚饭,他自不能不管老娘,只和老婆孩子热炕头,是以老娘不停地在念经,南瑾端正地坐在一旁,极少出声。
大老爷南珏心里真挺着急,毕竟,他都过四十岁的人了,还没个儿子传承香火,不得不说,这的确是一件人生哀事,所以,南珏摸着颌下的胡须,焦躁地走来走去,天本就热,南珏更是出了一身的汗,薄薄的夏衫都湿了个半透。
直到二更天,里屋终于传出婴儿的啼哭声,极是微弱。
周老妈妈心里一沉,这么低小的哭声,该不会真的又是个丫头吧,正暗暗思咐间,一个稳婆已满面笑容先跑出来,抹了把头上的汗,报喜道:“恭喜老夫人,恭喜大老爷,是位少爷!是位少爷啊!”
崔妈妈听那稳婆报喜的夸张口气,差点没乐出来,又不是你自个生了儿子,你咋高兴地跟疯了似的,其实,也不怪这稳婆,她给南府大房接生了这么多次,终于见到个……男娃啦。
南老夫人登时就语无伦次了,脸泛红光,眼含泪光,嘴唇还打着哆嗦,催道:“快,快,抱出来,我瞧瞧……”
一听是个少爷,一屋子的丫鬟婆子纷纷贺道:“恭喜老夫人,恭喜大老爷。”
大儿子终于有后,南老夫人拭了拭眼泪,笑道:“赏,都有赏。”
不一会儿,被收拾好的新出生小少爷,被稳婆抱到了南老夫人跟前,周老妈妈离得最近,看到南老夫人揭开了襁褓,确实是个少爷,就是身量又小又瘦,连哭声都细细弱弱的,怕是不太好养,再看向南老夫人,果见脸上的喜意淡了些,忧意多了些。
至于费尽体力的林氏,听到是个儿子后,早放心地昏睡过去了。
……
南瑾亲送了老娘回房后,才回到自个院中,虽到夜晚,空气中燥热之意仍在,早一步回去的崔妈妈,已命人妥善安排好沐浴、晚饭事宜。
折腾到亥时二刻,南瑾才坐到温氏床边,摸了摸女儿熟睡的肉脸:“夫人,姗姗今天乖不乖,有没有闹你?”
温氏轻笑:“她不是吃就是睡,极少哭闹,乖得不得了。”顿了一顿,又道:“我听阿碧说了,大嫂得了个儿子,母亲高兴坏了吧。”
南瑾眸光微黯,静默了片刻,伸手抚上妻子姣好清丽的脸,而后轻揽温氏入怀,只低声道:“玉珑,委屈你了。”
有泪水涌上眼眶,温氏强自忍住不落,声音略哽咽道:“有老爷这句话,便不委屈。”
天色已不早,过得片刻,温氏伸手推一推南瑾,道:“明日老爷还要早朝,早点歇着去吧。”
南瑾松开妻子,却将南姗小心抱起,亲了一亲:“我今日还没抱过姗姗。”
温氏清婉地笑道:“我们的孩儿,老爷每个都这般疼爱。”
南瑾语气很清淡:“一样的骨肉,怎可厚此薄彼?”
抱着女儿晃悠了片刻,南瑾再将南姗轻轻放回摇篮,道:“夫人也早点歇着,我去看看屏儿四兄弟。”
温氏柔柔一笑,关怀道:“小些的三个都已睡下,屏儿还在用功,老爷看过屏儿,便早点安置吧。”
南瑾颔首,而后起身离去。
温氏在月子中闲时多眠,这会倒还不犯困,于是单手撑着额头,歪侧了身子,看嘟噜着嘴睡觉的女儿,南姗已有半个月大,白白嫩嫩的小四肢,胖莲藕似两小截,极为可爱。
过了一会儿,崔妈妈轻声轻脚来到床前,低声禀报道:“夫人,老爷看过屏少爷后,直接去了书房,现已睡下。”
烛光下,温氏眉眼柔和,爱怜的看着女儿,崔妈妈轻笑道:“那两个通房已彻底成了摆设,都过了这么多年,老爷也没有将她们抬姨娘的意思,依奴婢看,她们这辈子也就这样干熬到死了。”
温氏轻戳女儿肉呼呼的脸颊,淡声道:“只要她们安分守己,我自不会故意为难她们。”
崔妈妈不屑地哼了一声,道:“早些年,夫人有意将她们配人,又许她们丰厚嫁妆,她们仗着老夫人的势,口口声声说什么,愿一生一世侍奉老爷夫人,呵,现在指不定怎么后悔呢,一辈子无儿无女,又是两盆放凉的老*花菜,白送人都不见的有人要,岂会不安分,若敢跟三房那里一样乱蹦跶,就是她们自个作死了……”
温氏勾了勾嘴角,吩咐道:“姗姗该喂奶了,你抱给乳娘吧。”
崔妈妈立即笑应:“是。”
将南姗从摇篮里抱出时,再道:“咱们小姐稀罕的很,她睡着时喂奶,倒肯好好吃,要是醒着喂她,那小脸可是满满地不乐意。”
温氏莞尔,又细心嘱咐道:“让乳娘小心些,别吵醒姗姗。”
……
在南姗能吃能睡少哭少闹,茁壮的越来越白胖之时,南府大房新生的小少爷南毅,可就难伺候多啦,白天黑夜不间断地哭,也不好好吃奶,出生了好些天,也没多重上几两,为此,本就产后虚弱的林氏,已焦躁地满嘴冒火泡。
当然,林氏上火,也不排除有其他的原因,比如,温氏自怀孕之后,南瑾过的日子跟和尚一样清苦,而大老爷南珏,时不时就钻进了美妾的被窝,两相一对比,自然一个相当窝心,一个非常闹心。
雁过留声,时过有痕。
已满一月大的南姗,极是白嫩可爱,七月初六,与六月初六那日一般,骄阳退避,只余凉风拂面,各方女眷一身清爽,前来参加南姗的满月酒。
……
南家虽是官宦世家,然而,南瑾娶温玉珑,其实是他高攀。
温氏的曾祖父是萧朝的陵安候,膝下只有一对双生儿子,兄弟俩虽性格相迥,关系却十分友爱,后,长兄承袭侯爵,那位幼弟便是温氏的祖父,温氏的祖父只有一个儿子,其子育有一儿一女,那一女便是温玉珑。
噢,对了,现如今,温氏的父母皆丧,但是,温氏的老祖父却还活着,明年就满整八十岁了。
再说温氏那位承爵的堂祖父(已挂),膝下只有一对兄弟(非孪生,都活着),此两兄弟与温氏之父关系甚好(这一辈就他三个),他二人膝下全是儿子,故对下一辈中 的女孩温玉珑,均十分爱护,所以温玉珑虽非陵安候嫡支一脉,在陵安候府中却颇有地位(温家每代的后嗣不丰,所以从不分家),至于温玉珑为何嫁给南瑾,总体上,算是温氏之祖父为孙女相中了南瑾,经温氏之父考核通过,南瑾之座师从中保媒,所以成就了婚事。
但是,这一门婚事,南老夫人其实心底是不乐意的。
心底不乐意,南老夫人为何又同意,就得掰扯一些南府旧事。
南老夫人林氏,家族门楣与南府旗鼓相当,算是门当户对,与南老太爷成婚头几年,日子也算和美,在生下长子南珏和长女南瑶后,又怀上次子期间,南老太爷突然花心了,甚是宠爱一个新进门的妾室,那妾室倒也不蹬鼻子上脸,对南老夫人挺尊重。
但是,南老夫人心里不是个滋味啊,加之怀孕各种难受不适啊,生产的时候又险些搭进半条命啊,南瑾自小又不爱说话,十分不讨喜,典型的一个闷葫芦,所以南老夫人对次子南瑾不太上心。
再后来,那红颜薄命的小妾挂掉了,南老夫人又将南老太爷的心拢了回来,生下幼子南琦,没过几年,南老夫人的婆婆挂掉了,于是,南老太爷丁忧在家。
三年后,南老太爷复职,此时,南大老爷南珏已长大,娶了南老夫人的本家侄女为妻,头胎生了一个女儿,次年参加科考,秋闱时幸运的成了举人,再一年的春闱,却名落孙山,靠着祖荫也混了个官,只不过绿豆小官做了不足三个月,便也丁忧在家了,原因,南老太爷不幸的挂掉了。
然后,南老夫人快愁死了,丈夫死了,大儿子的官没了,孙子暂时也抱不上了。
好容易过了三年,南大老爷当年的空缺,早被别人替补而上,南老夫人费尽心思,为大儿子的前程东奔西走,但是无果,因为南珏为父守孝期间,其实与林氏搞出来过一胎,虽然偷偷拿掉了,却还是被人知道了,为父守孝弄出孩子,实属大不孝,于是,南大老爷再入仕途之路,虚幻了。
就在这期间,一直默默无闻的南二老爷,开始大放异彩。
秋闱中举、次年会试出贡、殿试排二甲第二名,选入翰林,一连串的荣耀光环加身,与此同时,更有南瑾的座师即礼部尚书,他的夫人亲自登门,为南瑾和陵安侯府 的小姐保媒。
喜从天降,南老夫人稍一斟酌,便同意了。
与陵安侯府结成亲家,对大儿子的前程大有裨益,所以南老夫人推了林家要再嫁一女过来的意图,大儿子的前程没着落,娘家没帮上忙不说,反倒还要再塞一个难嫁女过来(因当时南瑾在为父守孝,所以没成,不然挺悬乎),南老夫人也恼火了。
(皮埃斯:林家的那个难嫁女,虽是个嫡出的女儿,由于基因过度突变,生得又胖又丑,妄图高嫁纯属做梦,门当户对基本没戏,委屈低就还不乐意,所以想塞给亲戚家不受宠的儿子,当时,十六岁的南瑾知晓后, 次没有顺从南老夫人,然后拎着两厚摞书,几件换洗的衣裳,奔到京郊的普生寺发愤图强去了,然后遇到了温氏之祖父,再后来又见到花容月貌的温玉珑,南瑾能够马不停蹄一路顺利高中,一是他的确律己刻苦,二与温氏之祖父从旁指点脱不开干系,不然,他一个没了爹、娘又基本不管的小秀才,能在莘莘学子中脱颖而出,也挺悬乎……皮埃斯完毕)
但是,更令南老夫人恼火的是,与陵安侯府结成亲家后,他们倒是帮忙了,却只给大儿子寻了个芝麻小官,比先前的绿豆小官还低,所以,温氏虽是低嫁,又谦逊守礼,南老夫人还是怎么看怎么不顺眼,逮着机会就给温氏冷脸,反正,这儿媳妇又不是她求来的(当时,她正为大儿子的前程日夜发愁,娘家又提出给次子搭亲,虽然样貌不太上台面,但好歹门当户对蕙质兰心,是以没怎么发愁次子的婚事,若不是娘家在长子的前程上没使上力,她还真打算让那另一个侄女也进门来着)。
……
再掰扯回来,南姗满月这日,来的女眷颇是不少。
因温氏之亲母已亡故,陵安侯府的侯爷夫人阮氏,亲率一众女眷浩浩荡荡而来,为温氏撑场子,加之南瑾最近高升入吏部,颇有不少官宦女眷不请自来登门贺喜。
所以,南姗的满月酒,办的极为热闹。
与热闹的气氛对比,南老夫人的脸色相当不好看,待再看到白白胖胖的南姗,那脸色就更不好看了,原因无它,老大房里的幺子,还没这胖丫头一半壮实。
南老夫人也是要面子的人,婆媳不和自个人清楚就行,没得闹到外客面前丢脸,是以南姗满月这日,也全程都陪在酒宴,只不过面上都是强颜欢笑而已,酒宴一散,立马拄着拐杖走人,关心小孙子去了。
乖乖咧,那位小爷可是真的吐奶。
……
耳边一阵叽里呱啦,虽然嗓音悦耳,南姗还是被吵醒了。
满月酒宴虽散,陵安侯府的女眷都还留着,陪在温氏的院落中,南姗迷迷愣愣地睁开眼时,望到一片模糊的人影,纳闷:咦,在搞聚会么?
温氏的亲嫂潘氏眼尖, 个发现南姗醒来,面上喜盈盈笑道:“哎哟喂,我这外甥女可真乖,醒了也不哭闹,来,快让舅母抱抱。”
潘氏将南姗抱出摇篮,感受着怀中沉甸甸的份量,对温氏合不拢嘴道:“阿珑,姗姗生得这般富态,以后呀,肯定是个有大福气的姑娘。”
温氏已出了月子,今日穿一身绛紫色衣衫,雍雅富贵又不失喜庆,梳一高髻,两侧各簪两枝镶着紫玉的玲珑步摇,分布排列的错落有致,笑嗔道:“嫂嫂在笑话我么,这丫头可是越吃越胖了,这才一个月大,我腾空抱她一会儿,胳膊都要酸上好半天。”
潘氏一扬弯弯长眉,打趣道:“小时候胖些有什么关系,喜讯传到家里,说你这回生了个大胖丫头时,祖父可说了,你小时候也是个大胖丫头,长大后不也照样出落地亭亭玉立。”
一屋子人嬉笑,温氏亦笑道:“借嫂嫂吉言了。”
再殷殷问候自小疼爱她的祖父:“祖父近来身体可还好,我这身子重了之后,不方便出门,许久都没看望他老人家啦。”
陵安候夫人阮氏的大儿媳妇邱氏,掩嘴笑道:“阿珑你不方便出门,可姑爷常去探望啊,怎么,姑爷都没对你提过么?”
丈夫对她体贴,也颇顾全娘家,温氏倍感欣慰,道:“耳闻不如一见,总是要见面看看,才更安心一些。”
陵安侯夫人阮氏放下茶盏,开口道:“阿珑,待孩子大一些,天气也凉快啦,到时你带姗姗回去看看,咱们这一家子,就你一个外嫁的宝贝闺女,你祖父打小就疼你,你随姑爷在外任时,他老人家不远千里,几次专门跑去看你,这京城里,可没有哪家爷爷,这么疼爱孙女的。”
温氏立时湿润了眼眶,低声道:“我知道,祖父是怕我在外头过得不好……”
阮氏轻叹一口气,再道:“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你那婆婆虽然不怎么样,好在,姑爷是个靠得住的,也不枉你父亲仔细费心,为你挑了这么个好夫婿。”
忆及亡父,温氏神色黯然:“只是父亲和母亲,都走的太早了。”
阮氏好言安慰道:“阿珑别难过,大伯母看着你长大,那也是当成了亲闺女疼的,若你婆婆再刻意为难你,大伯母决不与她干休,什么过继子嗣的事儿,她想都别想,我们温家的女儿,岂容她欺负上脸!”
话到 ,语气已十分肃厉。
一时之间,屋内气氛有些凝重,抱着南姗的潘氏忙打圆场:“姗姗这丫头太贵重了,我抱这么一小会的功夫,胳膊果然已酸得很。”
阮氏笑了一笑,指着亲孙媳妇柳氏、陶氏,以及侄孙媳妇魏氏道:“孙媳妇们,都挨个去抱一抱你们的姗姗小表妹,沾沾这胖丫头的喜气,来年,你们一人给老婆子也添一大胖曾孙女。”
邱氏也附和笑道:“母亲想抱曾孙女,我也想抱孙女呢。”
三个年轻的小媳妇均红霞着脸,轮着把南姗抱了一圈,个个表示惊讶,的确很贵重。
南姗从没照过镜子,醒着的时候,总听人说她胖,面瘫爹说他胖,貌美娘说他胖,小哥哥戳着她的脸,直接说她一天比一天胖,与貌美娘聚会的老老少少的婆娘们,也一个个表扬她胖……
神啊,她到底是有多胖!
又睡过去的南姗,脑中的念头自然是:穿越大神,求瘦下来!
穿越大神摸着下巴表示: 会让你瘦成一颗……肉球。
夏走秋来,秋去冬到,冬离春临。
转眼,已到元启九年春。
天不遂人愿,南姗没能再穿回去,就这么吃吃睡睡,身上没病也没灾,一路顺利长到了……九个月大,而比南姗小了半个来月的堂弟南毅,据说,可把林氏和南老夫人折腾坏啦。
春光烂漫,暖风和煦。
南姗穿着樱桃色的柔软小衫,头戴一顶小软帽,帽檐顶端缀着一颗珍珠,此时,正扶着矮桌几,学习站立。
唉,九个月大啦,学说话还好,只要动动嘴皮子就成,可是这学完爬,又要学站,后面还要学走,体力活动真是累啊。
鉴于南姗现在体形健硕,没站一会儿,俩腿就累得够呛,索性手一松,噗通一声坐地,地上铺着厚厚的绒毯,屁股半点不觉着疼,然后,南姗扭头,对着不远处的温氏傻乐:“娘……娘……”
就让咱歇会吧,咱是您亲闺女啊。
温氏从宽椅中站起身来,却不走近,只半蹲了身子,张开双臂,笑盈盈召唤道:“姗姗,过来娘这里。”
南姗看了看两人之间的距离,叹气,不主动来抱咱,又让咱自己……爬过去,长大的人再回去装嫩小孩儿,唉,也很烦恼好么。
四肢并用,南姗麻溜地爬到了温氏跟前,仰着白生生的富态脸,声音软糯糯的甜嫩:“娘……”
温氏将南姗从地上抱起,朝屋外走去,口内柔柔道:“姗姗乖,娘带你到外头等爹爹,等见着了你爹爹,可不许再拔你爹爹的胡子了,听懂了没有?”
必须没有听懂!
所以,回到院里来的南瑾,一抱上大胖闺女,闺女胖乎乎的手指,已经摩挲到他硬硬刺刺的胡须,见状,南瑾虽严肃着脸,声音却是柔暖和蔼的:“姗姗别闹,当心扎你手疼。”
南姗在南瑾怀里扭了扭,而后咯咯地笑唤:“爹爹……”
心里却在感叹,爹是好的,娘也是好的,四个哥哥们更是顶好的,但是这府里最牛掰的南老夫人,很不喜欢她,不说抱她逗她玩了,连那眼神看着她时也总是淡淡的,而南毅那个小瘦娃,简直就是南老夫人的心肝宝贝,疼的跟啥似的。
反差如此之大,南姗很抑郁,这也太重男轻女了好么。
开春之后,温氏已常带着南姗晨昏定省,能出院子看看外头的世界,南姗本来还是挺开心的,不过,在受到南老夫人数次冷眼冷语招呼后,一到那俩时间点,南姗立即阖眼睡觉。
这晚,南瑾夫妇依旧按时去给南老夫人请安。
四个儿子都神采奕奕,南瑾瞄了一瞄,已在乳娘怀里打起小呼噜的胖闺女,淡淡道:“别带姗姗了,让她在屋子里好好睡着吧。”
温氏微垂了眉睫,伸手替睡着的南姗掩好小裹被,语调静静道:“老爷,大嫂那里,毅哥儿每回都在,姗姗不去,母亲会不高兴,现在天气暖和多了,无碍的。”
南瑾眸光深深,抿了抿唇角,对南姗的乳娘道:“将小姐抱给我。”
乳娘将睡着的南姗,恭敬地递予南瑾。
南瑾接了女儿在怀里,将女儿的脸朝着自己,再动手将小被子细细掩好,既保证女儿呼吸顺畅,又不呛着夜风受凉,才道:“走吧。”
已六岁的南笙,心里特别不忿,什么毅哥儿每回都在,那小瘦猴分明几乎天天就住在祖母那里,对这位偏心的祖母,南笙实在敬重不起来,可爹说了,祖母是长辈,要孝顺敬爱她。
十五岁的南屏,行事已然十分稳重,看到幼弟愤慨的表情,伸手揉一揉南笙的脑袋,低语道:“阿笙,到了祖母那里,你要乖乖的,仔细父亲再打你手板。”
在南瑾看不到的地方,南笙偷偷冲长兄做了个*脸,心里却一哼,吃一堑,长一智,他又不傻,娘说了,不管心里再怎么不高兴,在祖母跟前的时候,都要是个尊老让幼的乖孩子,这样子,爹才不会为难,祖母也无剔可挑。
……
正厅里,南瑾抱着睡得香甜的女儿,与妻子一同向南老夫人行礼。
南老夫人坐在炕床上,望着次子几十年不变的棺材脸,心里实在欢喜不起来,从炕几上端起茶碗,浅浅呷着,等南屏、南砚、南葛和南笙一一行过礼,而后各自分座落位。
此时,长子和次子两家还未到,南老夫人放下茶碗,看了一眼还抱着南姗不撒手的次子,略蹙眉道:“府里养着这么多丫鬟婆子,临到头,还劳累主子自个抱姗丫头,若是她们不中用,依我看,不如统统撵出府去。”
南老夫人不悦的目光,再扫向微垂螓首的二儿媳妇温氏,神色冷淡道:“做人媳妇的,要对自个的丈夫,知冷知热,体贴照料,你老爷在外头忙活了一天,这回到府里,还要帮你带孩子,你这日子过得也太松快了些。”
南瑾开口,声音清清淡淡的不带情绪,平稳无波地叙述道:“母亲莫恼,儿子素日公务繁忙,少与姗姗有父女天伦之乐,闲暇之时,自该多疼爱她一些。”
南老夫人冷哼了一声,心内更是不悦,次子本就与她关系平淡,娶了温氏之后,更与她离心甚远,连素日说话都是公事公办的模样,果然是有了媳妇忘了娘。
望向端正坐立的大孙子南屏,只见他眉目清俊,身姿挺拔,纵然不喜欢他的娘,到底是自个的亲孙子,南老夫人口气和蔼道:“屏哥儿读书可累?念书重要,身子也重要,别没日没夜闷在书房里,累了就到房外透透气。”
南屏起身,恭恭敬敬道:“孙儿谢祖母关怀,孙儿读书不累,得父亲教导,头脑酸胀眼睛乏困之时,多看看庭院绿叶,可纾解许多疲劳。”
南老夫人微一颔首,再问南瑾夫妇:“屏哥儿今年已十五岁,也到了议亲事的年纪,你们可有了中意的人家?”
掀起茶盖,一下一下撇着漂浮的青绿茶叶,语调悠悠道:“你们姨母的大孙女,我看着挺不错,知书达理,秀外慧中,与咱们家又是姨表之亲,今年正好十四岁,和屏哥儿的年龄也刚好对搭,瑾儿,你看如何?”
温氏真想冷笑出声,什么破落户的亲戚,都要往家里塞,兄长家里嫁不出去的丑姑娘,要塞给自己丈夫,家族已在败落的妹妹家里的孙女,还要塞给自己儿子。
呵,这婆婆可真是林家的好女儿,若非南瑾一朝扬名,又在官场平步青云,单凭她不成器的长子,和吃喝玩乐的幼子,南家在京城官宦之流中,早淹没的没影了,从来都不想一想,她那诰命夫人的称号,是谁给她挣来的。
不想着往前看,老是回头瞅着拖后腿的,想提携娘家的亲戚,路子门道多的是,您老能换个方向走么,总是拿子孙的婚姻做文章,难怪南老太爷走后,南家几乎一蹶不振。
(皮埃斯:林家的那个难嫁女,还有后续故事,在南瑾与温氏成婚后,因长子的前程之事,南老夫人对儿媳开始不满,加之进门快两年,还一无所出,于是,南老夫人的娘家兄嫂又登门了,晓之以情,动之以理,愿让女儿给南瑾做妾,并着重强调,她家女儿一看就是好生养的,南老夫人的心啪嗒一声就软了,便与南瑾说了这纳妾之事,南瑾与温玉珑婚前便已相识,婚后更是举案齐眉,连成婚前两个貌美的通房都不再理会,更何况舅家之丑女,南老夫人登时怒了,义正言辞道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南瑾只淡淡回母亲,他新婚不到两年,予子嗣问题并不着急,兄长已成亲多年,尚无儿子,母亲抱孙心切,表姐又好生养,不如配予大哥,南珏自然……也不乐意,此事暂时不了了之,南瑾的舅家还在暗存侥幸,若温氏进门三年仍无所出,他就不信二外甥还能僵持……作为几辈里 的大姑娘,陵安候府对温氏的婚后状况,自然相当 南屏身为南瑾长子兼爱子,对于他的终身大事,南瑾夫妇如何会不上心,更不提南瑾如今官高禄厚,又深得皇帝器重,多少人眼巴巴的想与南瑾攀亲,再说,温氏其实也暗地相中了几家,家家名流风范,是清贵的书香世家,也说与了南瑾听,南瑾自与温氏有商有量过。
眼见着母亲又在乱点鸳鸯谱,南瑾轻轻拍着怀里的胖闺女,缓缓道:“母亲,屏儿的亲事暂且不急,明年就是秋闱,屏儿还需好好读书,没得分散了心思,反倒耽误了前程。”
南老夫人心中不依,啪嗒一声,丢落手中的茶盖,发出十分清脆的声音,语气不悦道:“屏哥儿今年已十五,明年便是十六,若考上了举人,后年的春闱便更不能分心,难道让孩子十七岁了,终身大事还没个着落?就算不成亲,也可以先把亲事订下。”
南瑾清淡着面容,静静道:“屏儿的婚姻大事,儿子自有主张,若选好了合适的人家,自会禀报母亲。”
被吵醒的南姗暗暗补充:她爹的表达很委婉,意思却很明白,那就是,那什么姨母家的大孙女,他压根瞧不上。
南老夫人也不傻,当即倒竖了眉,捏紧手里的念珠,拔高了声音,微怒道:“合适的人家?你姨母家的大孙女,你也见过,既乖巧又懂事,怎的做不了你儿媳妇!”
南瑾也不辩解,只抱着怀中的南姗离座,微躬了身,语气平静地请罪道:“母亲息怒。”
见南瑾起身赔罪,温氏与四子皆忙起身,一致请南老夫人息怒。
次子一家如此同心同德,却把南老夫人气了个半死,一巴掌拍到手边的炕几,怒气冲冲道:“息什么怒?瑾儿,你是要把为娘气死么!”
百善孝为先,南瑾自然不能顶撞南老夫人,正要跪地请罪,就在这时,怀里的胖闺女扯起了嗓门,开始大声哭嚎,南瑾爱女情浓,忙轻声哄着女儿。
南老夫人本就心躁,听到小孩子的啼哭声,更觉气闷不已,更兼儿子、媳妇和孙子们的目光,全被南姗吸引了过去,不由朝南姗和温氏怒喝开炮:“大晚上的,哭什么哭!二媳妇,你是怎么教养女儿的!”
南姗的嚎啕声顿了一顿,她装哭,本来是为了缓解气氛的,尼玛的,居然还被训斥了,九个月大的娃娃,能懂什么事儿,她哭哭怎么了,这什么老太太,孙女哭了,不说赶忙让人哄着,还骂小娃娃哭什么哭。
既然这样的话,她还偏就哭个不停了。
于是,南姗以高八度的大嗓门,超-大-声-地-哭,并且哭的花样也十分新鲜,不仅哭爹喊娘,连带着哥哥们也不放过,叫一声爹,再跟上一声大哥哥,喊一句娘,再拉扯一声小哥哥。
南姗一向很乖,极少哭闹,从来都没有这么大哭大闹过,直哭得南瑾皱了眉峰、温氏红了眼眶、四兄弟心疼不已,更把南老夫人哭得脸色铁青。
因为,南姗的嗓门太具有穿透力,已把睡在后堂的小南毅,给刮吵醒了,那位小少爷的哭声,不仅软绵无力,且只会呜呜哇哇,连个词儿都没有,噢,对了,这位小少爷口齿不清,到现在,连个娘还发不出标准音调,而南姗,已经能在哭闹中,把爹娘哥哥交叉着乱喊一通了。
南府里两个最小的娃娃,各自火热的哭闹不休时,屋外传来南三老爷南琦疑惑的声音:“大哥,怎么毅哥儿和姗丫头都在哭?”
鞭炮这种东西,只要引火点着了头,必定要噼里啪啦响上半天。
南姗点了一挂大炮仗后,在南瑾柔和的哄慰声中,很快变成了抽抽搭搭的低泣,又过一小会儿,便云开雨散,艳阳高照,俩小脚丫子踩在南瑾腿上,睁着两只水汪汪的大眼睛,天真无邪地抓南瑾的胡子玩,间歇甜甜一语:“爹爹……”
南姗是个泪腺发达的假小孩儿,云来雨去,端的是收放自如。
至于小哭神南毅,那是个真小孩儿,一哭起来就没完没了,此时的南老夫人,哪还顾得上与次子置气,只在那儿一句心肝长,一句宝贝短地哄小孙孙,对于方才撕心裂肺嚎啕的南姗,连一句最简单的关心话都没有。
望着女儿稚嫩的笑颜,南瑾只觉无比心寒。
南瑾一向严肃,眼睛里透漏出的情绪,总是淡淡的缥缈如烟,而此时,里面尽是化不透的悲伤,南姗暗猜,南瑾自己不为母所喜,连带着妻女也受连累,必定是难释心怀的,南姗其实也挺郁闷,她上辈子的奶奶,最疼的就是她了,谁知这辈子,竟被奶奶不待见到如此地步,唉……
一声长叹,南姗钻进南瑾的怀抱,咱俩可怜人,就互相抱抱吧。
女儿软软的身子依在怀里,小猪似拱来拱去,南瑾突感一阵窝心的暖洋洋,慢慢柔和了脸色,甚至露出一抹浅浅淡淡的微笑。
南三老爷南琦,无意中瞄到自家二哥居然笑了,一幅活生生见到*的模样,天知道,南琦自打记事起,就没见他二哥笑过,南瑾这一笑,好比枯树开花铁人下泪,惊得南三老爷直接摔了茶碗,简直太惊悚了好么。
南老夫人刚将小南毅哄到不哭,一口气还没松下来,南三老爷手里的茶碗,往地上这么响亮一碎,南毅又再接再励嚎啕起来。
在小孙子面前,小儿子也就成了屁,南老夫人怒瞪一眼南琦,斥道:“娘这里的茶很烫手么,怎的连个茶碗都端不稳?”
随即再喝唤丫头:“还不快去再给三爷沏新茶来!”语调一转,对着大哭的南毅,又是慈和的祖母声调,耐心十足道:“乖乖不哭噢,不哭噢……”
……
南姗直接无语了。
这南老夫人可真够偏心的,二儿子对他恭敬百倍,素日的请安问候,只要得闲,风雨不辍,得了好的东西,都会拿来孝敬她,就这,还对她老爹这挑剔态度,有这种你对他不好,他还是对你很好的好儿子,难道不应该烧高香么。
还有她貌美娘,南姗真心挺为她不忿,若非南瑾对温氏情深意重,南姗简直要为她不值。
温氏的出身其实相当好,她那一辈虽已是陵安侯府的旁支,但因温家子嗣不丰硕,从来就没有分过家,更兼温家后代多男子,几个辈分下来,统共就出了温玉珑这一个小姐,活脱脱一府中明珠的存在。
温氏的祖父,还有个非常高大上的身份,他是萧国开朝皇帝…… 嫡亲妹子的亲孙子,整个萧国里面,皇亲国戚虽不少,可与萧国 朝皇帝,还能扯上这么近关系的,并且还好好活着的,几乎已经没有。
可以这么说,温氏的祖父就是个跨越萧国历史的存在,据南姗目测,这个老头约摸还能再蹦跶二十年,那精神头好的,跟不到六十岁一样。
温氏低嫁入到南家后,又不摆大架子,对南老夫人也尽守媳妇本分,就这,还要被南老夫人挑刺儿。
南姗很恶意的揣测过,这南老夫人是脑袋秀逗了吧,以当年南家的家况,这么一尊打着灯笼都难寻的儿媳妇,你不好好供着,还这么 人家,简直让人难以理解她的脑回路……
南姗觉着,若是南老夫人对温氏好些,她那四十三岁的大儿子,不会到现在,只在光禄寺做个五品闲官,快而立的小儿子更不会只在礼部,混了个七品笔帖式,瞧瞧她老爹,三十八岁的生辰还没到,已官至正二品啊正二品……
……
一大挂炮仗噼里啪啦过后,恢复一片风平浪静。
南姗依旧坐在南瑾怀里,只是四肢十分活泛,偶尔晃晃两只小胖腿,时而挠挠南瑾的脸,自个玩的不亦乐乎,南瑾面色平静,也任由她闹腾。
这情景落在温氏眼里,便是闺女古灵精怪的活泼,一幅父女共享天伦的美好画面,而看在南老夫人眼里,便是讨人嫌的手脚不安分,你老子的脸面,怎么能随便乱抓,她压根就忘了,她那宝贝小孙孙南毅,还曾经“不懂事”的呼了她一巴掌。
这边是严父抱爱女,那边却是慈母抱幼子。
南家长媳林氏,四十岁才生了 子,自然宝贝的跟眼珠子似,但是,因她是高龄生产,又兼产中抑郁焦躁,产后各种失调,林氏之前啥模样,南姗不晓得,现在的林氏,却已是典型的*脸婆一个,胭脂水粉再怎么粉饰妆容,也看得出皮肤松弛,眼袋下垂,老态毕现。
再反观温氏,只比林氏小了五岁,生南姗时也三十有五,瞧瞧人家那润泽的皮肤,窈窕的身段,如水的眼波,仍娇嫩若姝女,和三房二十八岁的叶氏相比,也不显年龄大。
南姗不得不感叹一句:被老公心里疼爱加身体滋养的女人,和被老公嘴上敷衍兼身体怠慢的女人,两相一对比,就是不一样。
……
南瑾沉默寡言,属于有问才有答的类型,而南大老爷南珏却是个大话唠,见一哭起来就没完的儿子,终于不哭闹了,才捋着颌下三寸美须,问南老夫人:“母亲,方才是怎么回事,怎么毅哥儿和姗丫头都哭的那么厉害?”
南姗暗翻白眼,以为她很乐意哭么,很掉价好么?她本睡的香喷喷甜蜜蜜,还不是被南老夫人吵醒了,又恰好听到这偏心的老太太,在挑刺儿她一对好爹娘,她忍不住冲冠一怒为爹娘亮嗓门了!
南老夫人的怒气并未散尽,她倒是很想发散一下,不过,鉴于小孙孙还在屋里坐着,万一再吓哭小南毅,她还要再揪心揪肺半天。
是以,南老夫人压抑了怒气,拿帕子抹着眼角,对大儿子叹气抱怨道:“珏儿,你来给娘评评理,你大侄子屏哥儿今年十五,你姨母家的大孙女今年十四,娘看这两个孩子挺般配,想来个亲上加亲,你二弟他不同意。”
般配?南姗啊呸了一声。
那个据说乖巧懂事的大孙女,南姗也是见过的,过年之时来走亲戚,那叫一个会对盘下菜,在南老夫人面前乖巧伶俐,在她大哥哥跟前,柔弱娇羞之态不一而足,那明显就在红果果的勾引啊,别看南屏才十几岁,却是个菩萨面阎王心,南姗一瞧,就知道南屏根本就不想理那个“知书达理,秀外慧中”的妹妹,那个“妹妹”还一个劲儿的哥哥长哥哥短。
当时被南屏抱着玩儿的南姗,牙酸加微怒:咱才是真正的妹妹好么!
温氏算是自由恋爱,找对了好男人,却没碰到善婆婆,温氏在相儿媳妇之前,曾问过长子,他喜欢什么样的姑娘,南屏一本正经地答,要孝敬父母,关爱弟妹,温氏很欣慰,南姗很……感动。
南珏此人,不似他的呆子二弟,抱上温氏这朵花后,一赏多年不厌烦,南珏其实挺恨亲上加亲这个词儿,他和林氏便是亲上加亲的一对,婚后的日子着实苦不堪言,纳不了美貌的小老婆,早先的几个漂亮通房,还被林氏给配人了,若非林氏多年没有生出一个儿子,南珏的艳福就要彻底搁浅了。
听到老娘的抱怨,南珏却不随声附和,他待会还有事求二房呢,当下笑着安慰南老夫人道:“母亲,这儿女的婚姻大事,向来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您老人家子孙满堂,该好好享清福才是,屏哥儿的婚事,自有二弟二弟妹操持,您操这个心,没得累着您。”
南老夫人本也没操这个闲心,她这一年多来,从大儿媳妇怀孕到产子,已经耗费了许多心神,好容易小孙孙平平安安,她也想好好歇歇,不过,她的老妹妹两番登门,有意亲上加亲,她一盘算,觉着也挺好,本以为一向听话的次子会答应,没想到竟被拒绝了,南老夫人焉能不怒。
听到最疼爱长子的安慰之语,南老夫人心头憋着的怒火,立即消了一大半,只嘴上依旧不乐意道:“屏哥儿是娘的大孙子,大孙子的终身大事,我这个做祖母的,还不能说上几句话。”
南珏笑道:“母亲,您可不能只偏心屏哥儿的亲事,不管您的孙女啊。”
南老夫人微觉口干,再端起丫鬟新沏的茶,随口问道:“怎么了,娴丫头的亲事,不是老早就已订好,就等着出嫁啦。”
南姗再暗暗补充,这位南娴三小姐的婚事,比她两个姐姐嫁的都好,还是她貌美娘搭成的线,若靠她大伯南珏的声望,和大伯母林氏的交际圈,呵,一准儿没戏。
南珏清一清嗓子,再道:“母亲,儿子膝下女儿多,娴丫头的事儿是订下了,可后头的娥丫头、娟丫头、妍丫头一个一个也都大啦。”看一眼抱着儿子的妻子林氏,继续道:“夫人自生了毅哥儿后,这一年来,身子一直不大好,这几个丫头的亲事,夫人操持起来,恐怕力不从心,您看,让二弟妹多帮衬一些可好?”
南姗忍不住要kao南珏一脸唾沫了,那一票子闺女是你搞出来的,跟我貌美娘有啥关系,这古代嫡庶分明,那南娴好歹是个嫡出的,温氏作为亲二婶,帮忙说话什么的,倒也说得过去,但那南娥、南娟和南妍全部都是姨娘生的喂,况且,这三位小姐的嫡母,还好好活着呢,南珏大伯哎,你那些妖妖娆娆的姨娘们,到底在床笫之间,给你吹了多少温香软玉的枕头风啊……
这些年,温氏的涵养功夫,愈发的良好,南瑾更不必说,一张木头脸,无人能争锋,南珏此言一出,南瑾夫妇一个面瘫一个沉静。
三房的南琦和叶氏,儿女都还小,只做壁上观花。
林氏却变了脸色,抑制住满腔的怒气,勉强理论道:“老爷,二弟妹要关照四个哥儿的起居,姗丫头又还小的很,二弟妹忙碌的很,哪里有时间帮衬三个丫头,我虽身子不佳,可还有母亲呢。”
南珏显然有备而来,语气略含责备道:“母亲年龄大啦,这些事怎能劳烦她老人家?”
口气再一转,变成苦口婆心的良劝:“夫人你养病在家,这一年来鲜少外出,只把丫头们关在府里,怎能寻到好婆家,二弟妹交际广,将丫头们多带出去转转,不挺好么?”
好个屁!
林氏门里清楚着呢,定是那些个骚狐狸撺掇的。
南姗瞧着林氏的脸色,挺担心,林氏这才下床没几天,不会被南珏这老公,再气厥回床上吧,啧,那脸色要多难看,就有多难看。
南珏再看向炕上的南老夫人,言语诚恳道:“母亲,夫人身子不好,需要好好调养,毅哥儿一直劳母亲照顾,儿子心里已很过意不去,怎好拿丫头们的事,再劳累母亲?”
笑了一笑,南珏再道:“明日二弟和二弟妹去参加寿宴,您看,让这三个丫头一起去,如何?”
在各方人士回应南珏之前,请允许南姗再kao南珏大伯一脸唾沫。
明日,也就是三月十八,是温氏老祖父的八十大寿,京城的本土居民都知道,这位老人家很少大摆寿宴,基本是逢五岁时,小热闹一场,逢整十岁时,才会大热闹一场,其余的生辰之日,均只与自家亲戚小庆祝一番,从不接待外客。
南家与温家的确是结成了亲家,却是颇有嫌隙的亲家,南家真正的亲家公和亲家母,均已过世数年,这位做寿的老人家,辈分比南老夫人还高上一截,南老夫人很有自知之明的不去凑热闹(之前去过,老爷子没给她好脸),南姗实在闹不明白,这南珏到底是咋想的,两家又不和睦,让自己的三个庶女,跟着弟媳妇,去参加人家祖父的寿筵,这脑袋瓜是掉在女人的肚兜里,还没有掏出来么。
对于长子的问题,南老夫人婉转地打了个太极,扭脸问温氏:“二媳妇,你觉着如何?”
温氏勾一勾唇角,只静静答道:“媳妇听母亲的安排。”
南珏立即再加一把柴火,连连道:“母亲,您瞧二弟妹都无异议,母亲就应了吧,三个丫头也都懂是非,不会给弟妹添麻烦的。”
南老夫人看了林氏一眼,叹了一口气:“随你吧。”而后垂眉饮茶。
林氏的脸色难看欲昏,温氏的表情恬淡自然,叶氏的目光流转不定,南娥、南娟和南妍三个小姑娘欣喜万分,南笙偷偷撇嘴表示不屑,却被他旁边的南葛,暗地捏了下小蛮腰,南姗伸着胖乎乎的手指头,在扒拉着南瑾面无表情的脸玩。
又说了一会话,南老夫人发话要歇息,却给林氏使了个眼色,林氏顺水推舟,说留下伺候南老夫人安置,据南姗猜测,这姑侄俩要说的体己话,肯定与南珏所提之事有关……
……
春天的夜风,香香暖暖的。
南姗被南瑾抱着前去请安,又被南瑾抱着回去睡觉,区别是,去的时候瞌睡的像头小猪,回的时候清醒的像头小鹿。
走了一会儿,南屏稳重懂事的开口道:“父亲,您一直抱着妹妹,累不累,不如儿子来替您抱会吧。”
南姗咬着手指头,目光水盈盈的,感慨:真是个好哥哥啊。
南瑾垂眸,望着怀里白生生的胖闺女,问道:“姗姗想爹爹抱,还是大哥哥抱?”
必须装不知道他们在说啥!
南毅那个小瘦猴,到现在连话还不会说,她若是连大人的话,都能听懂了,也着实太扎眼了些,步调可以比南毅超前,却不能把他甩到没影儿,说实话,她也不愿意困在这具小小的身体中,可是,除了入乡随俗,她又能怎么办呢,穿越大神不保佑她回去!
于是,南姗天真无邪地叫了声:“娘……”
南笙小哥哥咧嘴,乐不可吱地笑:“真是个傻妹妹,问你要爹爹抱还是哥哥抱,却叫娘。”
南姗暗撇嘴,她要是不装傻,估摸得把你吓傻。
十二岁的南砚,拍了拍幼弟的脑袋,温声道:“阿笙,不许说妹妹傻,妹妹聪明着呢。”
温氏伸手,替闺女理了理遮头的小软帽,柔声道:“姗姗是不是饿啦,想吃奶奶是不是?”
一旁的崔妈妈忙应道:“奴婢这就让乳娘准备。”说着低声吩咐小丫鬟,让她先跑回去,让乳娘赶紧……挤奶。
望着温氏柔美的脸庞,南姗再次感慨,真是个大美人啊。
噢,对了,关于南姗吃饭这回事吧,若是睡着时,勉强也能对付过去,但是,让她在清醒的时候,从人乳里吸食珍珠汤,那感觉还是压力山一样的大,久而久之便形成,南姗睡着时啃乳娘,醒着就喝……挤出来的。
……
温氏是个好母亲,时常一一检查四子的作息,因明日要出席寿筵,再亲自为儿子们挑选,明日要穿的衣物,和所搭配的饰品。
这个时候,南瑾正细致无比地喂女儿……吃夜宵。
南姗不知道别人家的爹都是什么样,但是,南瑾却是个很好很好的爹,他很少笑,也常常板着脸,却对四个儿子一视同仁,与南屏探讨科试,教南砚功课,考南葛背书,督促南笙练字,便是对她这个女儿,每日都要抱抱亲亲,问起居情况,得闲的时候,也会陪温氏一起教她说话,还会像现在这般,亲自喂奶……给她喝。
南瑾舀一小匙乳汁,轻轻“啊”了一声:“姗姗,张嘴,啊~”
南姗坐在摇篮中,鹦鹉学舌地“啊”了一声,嘴张开了,南瑾将小匙喂到南姗口中,南姗……一滴不落地喝下。
周而复始,南瑾再舀一小匙,再轻轻“啊”了一声,南姗又乖乖喝下。
一小碗乳汁喂尽,南瑾将碗递回给崔妈妈,崔妈妈递出一方软丝帕,笑道:“老爷,小姐每天都这么乖,夫人可省了好多心呢。”
南瑾接过丝帕,轻拭南姗的小嘴巴,目光柔和。
待南姗吃完夜宵,并清理好嘴巴,崔妈妈躬身告退,南瑾将南姗抱出摇篮,放到他夫妻的大床上,让南姗练习了会站立,又掐着南姗的小胖腰,让她试着学走路。
等温氏安顿好儿子们回来时,南瑾歪靠着一叠软枕,神色舒缓,南姗正在他身上爬来爬去,一幅其乐融融的画面,温氏走近,也歪在了旁边,头轻轻倚在丈夫肩头,却并未言语。
南瑾展开手臂,轻搂住温氏的颈背,轻声细语道:“孩子们都睡了?”
温氏低低“嗯”了一声,又笑着补充道:“屏儿还想偷偷看书,被我杀了个回马枪,逮了个正着。”
闻言,南瑾也不禁笑了一笑,与温氏亲密地抵了抵了额角,道:“孩子们很懂事,都是你教的好。”
温氏伸手,轻轻挠着南姗的胖脚丫,声音变得低微:“教的再好有什么用,母亲还是不喜,姗姗才九个多月大,她什么事都不懂,今日是被吓着了,才会大哭了两声,便被母亲那样训斥,老爷,我心里实在难过的很……”
南瑾微微出了会神,才轻叹了口气,低声道:“玉珑,你跟着我这些年,让你受了好些委屈,你怨不怨我?”
温氏窝靠在南瑾的颈窝,轻语道:“瑾郎,嫁给你,我从来都不后悔,母亲的性子,我也了解,我受些委屈,倒也罢了,可屏儿的婚事……”
南瑾出言打断,静静道:“玉珑,母亲已年老,我这个当爹的可没老糊涂,屏儿是咱们的长子,他的亲事岂能随便,姨母家的那个丫头,是万万不成的,便是后三个儿子的亲事,也不会由着母亲乱做主,你别担心,有些事,我可以让步,有些事,是 不成的。”
温氏放下心来,南老夫人是个扭性子,在南瑾这里,她想办成的事儿,你若直接答应她,那也罢了,若不答应,后续就是卧病在床,哭诉儿大不由娘,字字句句都戳出来一个意思,儿子不孝。
是以,很多事情,南瑾都会再三忍让,不过,亲儿子的婚姻大事,丈夫既做出了不退步的承诺,温氏便无所虑了,正如当年,南瑾承诺,除了她,再不会纳别的女人。
一晃十八年,此诺从未打破。
南瑾摸了摸闺女的脑袋,突又问道:“大哥那里的三个丫头,你明日真要一块带去侯府?”
温氏不甚在意地笑道:“有何不可?到了那里,也不过是多占几张椅子,我让阿黛看着,不会委屈了她们,若是推拒了大哥,没得家里又要不安生,家和才能万事兴,能少一事便少一事吧。”
南瑾偏头,轻吻一下温氏脸颊,柔声道:“玉珑,你总是为我着想。”
温氏俏脸微粉,嗔道:“说什么见外的话,你我夫妻一体,自该相互照应。”瞅了瞅还在乱爬的胖闺女,笑道:“姗姗是不是很乖,我们在这儿说半天话,她自己不哭不闹,也能玩的开心。”
南姗暗暗黑线,若她端端正正坐着,一本正经听你俩讲私房话,会吓着你俩的好么。
南瑾捞了女儿在怀,香了香嫩脸,道:“我刚刚教姗姗走路,腿还是有点软,白天的时候,让她再多多学站立。”
温氏笑道:“每天都让她练着的。”
南瑾看着温氏笑靥生光的脸,轻咳一声,才道:“玉珑,你那个日子……过去了吧。”
南姗暗笑,这是爹向娘发出了……求欢的信号?
温氏微垂了螓首蛾眉,低低应了一声:“嗯。”
南瑾矜持地“噢”了一声,然后揉着怀里的胖闺女,缓缓道:“姗姗今日精神倒好,这么晚了,还不犯困。”
南姗无语,这是在嫌她……碍事了?
温氏倾身,摸了摸南姗的肉盘子脸,眼波如流,柔语道:“乖乖,困不困,娘哄你睡觉好不好?”
南姗应景地打了个小呵欠,被温氏接过去,不过悠悠晃了一小会,南姗便真的睡着了,小孩子这种生物的身体,就是为睡……而生的,连绵羊都用不着数。
……
次日,三月十八,晨。
南姗迷迷糊糊醒来时,已身处前往陵安侯府的马车中,见南姗睁眼,温氏笑盈盈道:“娘的小乖乖醒啦。”
轿帘水纹似一下一下摆动,南姗眨了眨眼。
这辆马车中,只坐了南瑾、温氏和假小孩儿南姗,南瑾依旧面瘫着脸,眉间却柔如春风,温氏则神色温和,粉面晕霞,请允许南姗脑补一下,这对爹妈昨晚的夜生活,应该很和谐。
南瑾开口道:“夫人,姗姗是不是饿醒啦?”
温氏点了点女儿的小鼻子,笑道:“不会,早起的时候,乳娘已经喂她吃过奶了,她呀,准是睡饱啦。”
南姗微默,她又无意识地啃人乳了么?穿越大神,求快长大!
南瑾又道:“放姗姗站着吧,她挺重的,你若这么抱上一路,仔细胳膊酸。”
这话说的,语调虽朴素平淡,情意却深厚绵长。
温氏胳膊酸不酸,南姗不知道,她只知道,她牙酸……
才长了四颗小牙的南姗,被放到了马车地毯上,温氏捉着南姗的两只胖爪子,给她支撑的力量,南姗这才注意到,自己被收拾的焕然一新,一身红艳艳的鲜亮小衫,极是欢欣喜庆,胳膊上各悬一环小金镯,脖子上还挂了一个长命百岁的小金锁,脚下穿一双小红靴,边上滚着雪白的风毛,不用照镜子,也知脑门还扣着一顶小红帽。
南瑾望着小小的女儿,见她虽是婴儿肥的肉嘟嘟状,眼睛却水汪汪的,好似盛满一汪清澈的溪泉水,鼻子也翘翘的,让人忍不住想伸指勾上一勾,不由道:“夫人,姗姗长大后,定是像你的。”
温氏忽起玩心,故意装傻道:“像我什么?”
南姗暗猜,南瑾应该会说,她长大后,会像温氏一样,是个 的大美人,女人嘛,都是爱美的。
哪知,南瑾居然板着脸道:“像你一样傻。”
南姗想吐血,老爹喂,有你这么说话的么,不夸媳妇漂亮,却说媳妇傻,还顺带说闺女傻,你不怕你的傻媳妇和傻闺女,联合起来造你的反么。
南姗一路听着爹妈的另类情话,晃晃悠悠到了陵安侯府。
陵安侯府,南姗是来过几次的,这座府邸已有百余年的历史,占地甚是广阔,处处雕栏画栋,气派十足,亭榭假山,小桥流水,奇花异卉,景致极是秀丽,实话讲,比南府的格局妙上不知几许,当然,作为 代陵安候与萧国 位长公主的居所,富贵华丽些也正常。
温氏 的嫡亲兄长温玉玳,亲接妹妹一家入府。
温玉玳、南瑾与温氏走在最前头,傲娇了的南姗不让乳娘抱,点名要大哥哥抱,南屏自然义不容辞,抱着白嫩柔软的小胖妹,跟在父亲、母亲和舅舅后面,南砚、南葛和南笙脚步规矩,又跟随在大哥后面,再后面便是南珏大伯家的南娥、南娟和南妍。
她三人 次来公侯府邸,顿时被眼前的富贵镇住了,眼中均有艳羡之色,情不自禁地生出,自己若是二婶温氏的女儿就好了。
而温氏的亲闺女南姗,此时正在琢磨,她是不是应该表现地兴奋一些,小孩子嘛,到了热闹的人多地儿,不是哭哭闹闹地不适应,就是嘻嘻闹闹地很高兴,太安静镇定,不符合现在的年龄呐。
于是,南姗乐滋滋自说自乐道:“大哥哥……%#$*……”
称呼能听懂,后面的乱码……南屏实在破解无能,含笑问道:“姗姗在说什么?”
南姗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她信口拈来的天外之语,她也不知道在说什么,只继续欢快地嘟噜着:“%¥#*%¥……”
嘴里嘟噜过快,一不小心,把口水都嘟噜出来了,糟糕,丢人了……
南屏亲切地笑了笑,单手抱着胖妹妹,另一手捏着干净的软帕子,替妹妹拭流出的口水,他不认为南姗流口水丢人,他的三个小兄弟,包括他自己,也都是流着口水长大的。
听到后面的动静,温玉玳扭头笑道:“阿珑,听说姗姗已会说好些词了,会叫舅舅么?”
抱着南姗的南屏,从旁指导道:“姗姗,娘有教过你的,叫舅舅,舅—舅—”
这个不用藏拙,的确是练过的,南姗甜着小奶音,语调蜜糖似的悠扬:“舅舅!”
温玉玳朗声大笑,连道三声好:“好!好!好!”
……
一行人来到正堂,今日的老寿星公,是如今陵安候 的亲叔叔,与其父乃是孪生兄弟,老陵安候早逝,如今的陵安候也已白发苍苍。
被老寿星自小疼爱的亲孙女温氏,以及老寿星对他有知遇之恩的孙女婿南瑾,两人恭恭敬敬给坐着的老人磕头行礼,贺寿道:“祝祖父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老寿星公银发如雪,面容清瘦,精神却十分抖擞,虽已是八十岁的高龄,看着不过六十来岁的模样,笑道:“快起来,起来。”
朝温氏招了招手,声音很和蔼,一脸笑眯眯道:“乖孙女,快过来,让祖父好好瞅瞅。”拉着温氏的手,凝视了片刻,见她粉光致致,容颜甚佳,又道:“好,好。”
再看向一脸恭顺却没个笑脸的孙女婿,不由瞪眼道:“这愣小子,都几十年了,还是这幅木板脸。”
温玉玳展眉一笑,出声替妹夫解围道:“祖父,孙儿天生不爱吃萝卜,妹夫天生不爱笑,哪能说改就改呢。”
温氏倚在祖父跟前,冲一众儿女示意:“快过来,给外曾祖父拜寿。”
老寿星的四个曾外孙,一字排开,相貌清俊,声音明朗,齐声道:“给外曾祖父请安,祝外曾祖父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温老寿星受了礼,看着四个样貌出挑气度卓然的外曾孙,挨个问了几句话,都答的有条有理,心内大是欣慰,有子如此,孙女以后的福泽,定会绵长无限。
崔妈妈抱着南姗,喜气洋洋地给温老寿星磕了头,而后谆谆诱导道:“小姐,你说祝外曾祖父——,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这个也是练过的,南姗张嘴道:“外曾祖父……”卡个咳,没音了。
崔妈妈再一字一字清晰念道:“福如东海——”
南姗乖乖嘟着小嘴跟着念:“福如东海……”又没音了。
崔妈妈再接再厉道:“寿比南山——”
南姗有模有样道:“寿比南山……”继续没音。
一句祝寿的贺词,被南姗断成了三句,虽然有点走音,却还是赢得了满堂喝彩,温老寿星尤其大喜,被一个不满周岁的娃娃开口贺寿,与他漫长的一生中,却还是头一遭。
温老寿星大悦,合不拢嘴地连连道:“阿碧,把小姗姗抱过来。”
别看温老寿星已八十,身子骨却还十分硬朗,眼不花耳不聋,背不弯腰不疼,脚下能够行走如风, 不是吹出来的,爬得了高山,舞得了长剑,所以,南姗说这位老人家,能够再活二十年,基本不成问题。
风闻,有许多人向他请教长寿秘诀。
既能舞得了长剑,抱抱小外曾孙女的一把力气,温老寿星是 有的,外曾孙女的脸,生的肥润嘟嘟,柔嫩如花苞,一双眼眸亮晶晶黑漆漆,抱在怀里的份量,比上次又重了不少,不由感慨道:“小姗姗长的真好,和阿珑小时候,一个模样。”
南姗立即星星眼,未来的大美人喔。
一堆人凑趣,纷纷赞南姗,夸得她都快飘起来。
或许喜极生哀,温老寿星突然叹了口气,摸了摸南姗的肉脸蛋,语含哀意:“可惜,你外祖父母走的早……”
温老寿星虽高龄长寿,他 的独子却早逝,纵然再心胸开阔的人,在面对白发人送黑发人之时,也定是极为哀恸的,南姗有些触景生情,以前的她,或许已青年早逝,她记得变成南姗的不久之前,她还答应了奶奶,会回去给她过大寿的……
穿越大神,你什么时候放她回去啊。
南姗现在的心情,难过的实在有点想哭……
温老寿星悲伤了一小会,又恢复神色如常,看到怀里的外曾孙女,两只大眼睛泪光盈盈,不由笑道:“这小丫头,怎么跟要哭了似的。”
一听这话,南姗的眼泪顿时不受控制了,哗哗地滚落,郁闷,又丢人了……
温氏抽出细软手绢儿,忙俯身给南姗擦泪,柔声哄道:“姗姗乖,不哭噢……”
她自己的眼眶里,也涌着热泪滚烫。
眼泪这种东西,不落也就罢了,掉起来后,就没完没了了,南姗挺想忍住,奈何泪腺太发达,泪珠子还是扑簌扑簌个不停,丢脸到家了……
古往今来,大人哄哭着的小孩时,常常会拿东西,分散小孩的注意力,温老寿星貌似也挺有经验,他从怀里摸出一块玉佩,勾着穿玉佩的系绳,在南姗眼前来回摇晃,和声道:“小姗姗乖,快看,这是什么好东西。”
这种逗小孩的语调,让南姗忍不住破涕为笑,她又不是真小孩儿……
见南姗破涕为笑,还挂着一脸潮湿的泪花,温老寿星喜爱之极,微微笑了,将手里的玉佩,慢慢套到了南姗的脖颈。
正拭泪的温氏一惊,忙道:“祖父,这可是您最珍贵的东西……”
温老寿星眼光脉脉,静语道:“东西再珍贵,也不过是件物事,能把姗姗从哭逗笑,也算物有所值,我刚刚心感悲戚,小姗姗便泪从中来,好似知道我难过似的,这块玉佩便送了她吧。”
南姗很羞愧,不过是触景生情的巧合而已……
温玉玳又冒头说话,语气酸溜溜的,脸上却是笑呵呵的:“祖父,这块玉佩您连阿珑都没给,孙儿一直以为,您会偷偷给我,哪知,您为了哄哭鼻子的外曾孙女儿,这就给送出去了哟。”
温老寿星笑骂道:“你个泼猴孩子,你从祖父这里淘到的好物件,还少么,都够你开几个古董店了,你还好意思说。”
被称为泼猴孩子的温玉玳,一点也不孩子,他已年逾四十,还有了一个小孙子,木有办法,这位老人家的辈分,实在是太高了,谁在他眼里,都是个孩子,连白发苍苍的陵安候也……不例外。
这块玉佩,许多晚辈都不知道它的来历,如今的陵安候爷却是知晓一些的,如今的陵安候也是六十岁的老人了,与温老寿星坐在一块,看着跟兄弟也没差,抚着胡须开口道:“二叔,我听先父提起过,当年先父被立为世子后,曾祖母怕你心里不痛快,特意将一块随身玉佩给了您。”
温老寿星亦笑:“你爹还给你说过这事儿?我那老哥哥净瞎说,我当时可没有半分不痛快,我和你爹虽是一母双生,可性子却大不一样,你爹好强,老头子懒散,就喜欢游山玩水,昔年做了几年官,还是被你祖母强逼着的。”
目光落在南姗正捏着玩的玉佩上,神思有些怀念的悠往:“这块玉佩,是你曾祖母的母亲送予她的,本来有一对,一块给了你曾祖母,另一块给了你曾祖母的兄长。”
家族传承的历史,温家子孙都清楚。
如今的陵安候的曾祖母的母亲,便是萧国的 任太后娘娘,至于那位曾祖母的兄长,自然就是萧朝的开国皇帝。
南姗顿感手里一阵沉甸甸,这一辈辈累积下来,这玩意儿起码有上百年的历史,不由细细凝看,只见白玉无瑕,玉质极为细腻,触手即生温,想来是暖玉打造,这块玉有南姗的拳头那么大,至于形状嘛,她描述不出来,感觉好像不太完整,正反面均雕刻着纹路,一面像是枝蔓,另一面像是两只鸟……
正在思考间,想来是看到了南姗傻看不停,温老寿星笑着解惑道:“姗姗喜欢这块玉佩是不是,这一面雕的是连理枝,另一面刻的是比翼鸟,外曾祖父把它送给你,愿你以后也嫁个好夫婿。”
“泼猴孩子”温玉玳又开口了,笑道:“祖父,您那么疼爱阿珑,以前怎么没送给她?”
温老寿星吹了吹颌下的长白胡子,挑着修长的白眉,目光瞥向绷着脸的南瑾,道:“有老头子活着一日,谁敢对我家阿珑不好!”
南瑾躬了躬身,严肃道:“孙婿不敢。”
温老寿星满意地笑,又温声嘱咐南瑾道:“多疼着点老头子的外曾孙女,虽说天下的儿媳妇都难当,以后给她找婆家时,给我仔细着点挑,门第合适就成,但公婆妯娌一定要好相处,决不能让她也受了这等委屈。”
此话暗含深意,南瑾再躬一躬身,继续严肃道:“孙婿晓得。”
南姗略囧,在古代嫁人这个事儿,她压根就没想过哎,尴尬地伸手抓帽檐,有点热哎。
温老寿星拂落南姗抓帽檐的小肉手,哄道:“别抓小帽儿,小心着凉。”目光再落向南瑾,道:“若小姗姗挑夫婿的时候,老头子还活着,一定要让老头子亲自过目后才行。”
温氏立即道:“祖父一定会长命百岁的!”
众人附和,屋内又一片热闹盈沸。
……
南珏大伯家的南娥、南娟和南妍,这三个花骨朵似的姑娘,虽被塞给了温氏,也被带进了陵安侯府大宅,不过,在她们二叔一家给老寿星拜寿之时,她们只能坐在一间安静的厢房内……喝茶吃点心。
她们三个若出现在温老寿星眼前,这位老人家会不会暴跳如雷,谁也说不准,所以在路半茬,已被温氏的亲嫂潘氏截下,一人给了份见面礼,再吩咐人引她们到厢房静坐,待筵席开宴后,再让她们入席,由温氏身边的康妈妈亲自看着,不许生半点是非。
当然,温氏也是这个意思。
温老寿星独子早逝,孙子温玉玳与孙女温玉珑,便是他最亲近的人,是以,南瑾夫妇一早便启程过府,筵席要快中午才开,所以,这三个姑娘只能坐在屋子里喝茶、吃点心。
茶喝多了,想去方便一下,可以,会有侯府的丫鬟,寸步不离地跟着,乏躁了,想到院中散步走走,康妈妈会皮笑肉不笑道,对不住,不可以,府内贵客多,若冲撞了谁,谁都吃罪不起。
虽说是大摆筵席,其实陵安侯府邀请的客人,不是与侯府沾亲带故,便是同等门第的公侯权贵,像南珏这种京都闲官,是不会有机会登门做客的,更何论三个五品闲官膝下的庶女。
南大老爷打什么主意,大家都知道,不就是想扯着温氏的旗杆,给她们找三门好婆家么,这三个姑娘都是姨娘所生,嫡母又不慈,所以她们的妖娆姨娘独辟蹊径,撺掇着南大老爷,往南家二房打主意,女儿们若比当家夫人嫡女嫁的还好,她们的腰杆子自然也硬的起来。
这三位姑娘在侯府中,没有半分自由,只能眼巴巴盼着时间快点走,在听到有人来传话,请她们入宴之时,忙整衣理发,展露出最温柔端庄的一面。
在众宾客坐在筵席,气氛热闹地品菜叙话之时,南姗很苦逼地喝了一碗没啥滋味的乳汁,然后再被崔妈妈哄着睡觉,不禁长叹一声,什么时候才能长大点哟,好久都没有吃肉肉了哎。
啧,还是到梦里找肉吃吧她……
……
待南姗梦里寻肉无果,翻了个身醒来时,一看房间布置,发现还在温氏出嫁前的闺房内,不过,温氏已从筵席脱身回来,就坐在她的摇篮边,旁边还围了两个衣饰华贵的美妇,年岁约摸与温氏不相上下。
见南姗撅着胖臀醒来,其中一俏丽瓜子脸的美妇,柳叶眉梢勾挑而起,笑吟吟道:“哟,姗姗醒啦。”
一个妩媚的眼神,飞向轻柔含笑的温氏,道:“阿珑,你这个闺女可真乖,睡醒了,居然不哭也不闹,我家那个都快三岁了,每逢睡醒,必然要嚷嚷两声。”
另一个鹅蛋圆脸的美妇,掩嘴轻笑道:“阿蓉,你家那个起码嚷嚷着喊娘,我那个四岁,虽懂事了不少,可她一睁眼,就挠着床板找他爹,可气死我了。”
南姗扑闪扑闪眼睛,这俩美人是她娘的闺中密友么,好奇中……
小孩子嘛,从来都破坏力惊人,哪有老老实实地一直躺着不动,于是,南姗撅着肉臀开始爬动,胖手抓着摇篮,晃晃悠悠站起来,小嘴一张,对着三个大美人,软软糯糯开了口,睁眼说瞎话道:“大哥哥……”
鹅蛋圆脸的美妇顿时扑哧了,直笑的前俯后仰:“哎哟喂,阿珑,阿蓉家的爱缠娘,我家的好找爹,你家的这个最逗,竟然找哥哥。”
伸手戳一戳南姗的肉脸,柔声道:“姗姗,就这么喜欢大哥哥啊。”
南姗秃噜着嘴巴,再傻笑道:“二哥哥……小哥哥……”
瓜子脸的美妇戳一下鹅蛋脸的美妇,道:“阿眉,瞧见没,阿珑家的这个闺女,还不到十个月大,能张口喊人,还能自个扒着摇篮站起来,比咱俩的可强多了。”
温氏飞出两个优雅的白眼,笑嗔道:“我说,你们一个公婆双双去世,自个早早做了国公夫人,日子别提有多舒心,一个公爹虽在,可难缠的婆母撒手走了,侯府世子夫人的位置,做的又稳稳当当,你们两个能不埋汰我了么。”
瓜子脸的美妇,即现在的豫国公夫人邱云蓉,她忍辱负重,熬死了一双公婆,自个当家做主的滋味,实在妙不可言。
鹅蛋脸的美妇,即现在的武昌候世子夫人江嘉眉,她虽没完全熬出头,可婆婆挂掉了,小日子过的也不错。
温氏没过门前,公爹便已驾鹤归去,南老夫人生命力倒十分顽强,今年刚开春时,还精神奕奕地过了六十大寿。
豫国公夫人邱氏很怒其不争,伸手挠温氏痒痒,恨恨道:“你这个软性子的笨蛋,你是低嫁到她们南府,竟还被那老婆子欺负成这样子,你现在有儿又有女,丈夫也高官厚禄,你争点气行不行!”
温氏扭动身子,躲闪着笑:“喂,阿蓉,别弄皱我的衣裳,待会还要见人呢。”
武昌候世子夫人江氏也劝道:“阿珑,不是我说你,她们南家的老大和老三,这辈子也就庸碌到底了,你男人才是南家的顶梁柱,你总这样好性子可不成啊。”
忽而一阵不悦,冷哼了一声,伸一根食指纤纤,戳向温氏的脑门,也怒道:“今儿你带来的三个丫头,是怎么回事,你祖父大寿,她们是什么身份地位,也配占三个位置。”
温氏又抱头躲,口内嚷嚷道:“你们一个弄皱我的衣裳,一个弄乱我的头发,还让不让我出门见人了!”
邱氏挺想拧一爪子温氏,手上强自忍下,嘴里却不留情面道:“你这个笨蛋,还见什么人,你的脸面已丢的满京城都是,你在侯府里,也是千金万贵的大小姐,到了他们南家,怎么还要低那林氏一截。”
江氏亦道:“今日若不是看着你的面子,我压根都懒地搭理她们。”
温氏端正坐好,看着两个一块长大的手帕之交,语气绵软道:“阿蓉,阿眉,我知道你们都为我好。”
轻叹了口气,温氏细抚女儿的脸:“不过,这一家有一家的过法,我家那老太太,凡事不如她的愿,她就赖在床上哭天抹泪,指责孩子他爹不孝顺,你们当我不烦么,我早烦的狠了,孩子他爹虽与老太太不亲近,毕竟也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礼仪孝道,该做足的姿态还是要的,再说,孩子他爹的官途,一路顺风顺水,暗地里眼红的不会少,被人拿了把柄,暗使绊子,岂不得不偿失?”
轻轻笑了一笑,温氏慢吞吞道:“老太太的年纪也不小了,我再忍她几年,待以后分了家,还愁没有舒心日子过,你们也都是从媳妇一路熬过来的,只不过,老天厚爱你们,让你们少熬了几年。”
邱氏明眸流转,转开了婆媳这个引人上火的话题,问温氏道:“今儿跟你一起来的三个丫头,是不是又让你帮着做媒?她们还有完没完了。”
温氏淡然一笑:“我又不是拉媒的,哪有那么多闲情,若有人相中她们,那是她们命好,若是没有,拉倒呗,三个庶女而已,我那婆母和大嫂,呵,也不见得乐意看到她们高嫁,是孩子他大伯一头热乎罢了。”
江氏转了转眼珠子,突然道:“阿珑,我有个好主意,保管让你那家的大房,好好热闹热闹。”
温氏“噢”了一声,笑问:“什么好主意?”
江氏口气悠然道:“你想啊,这三个丫头年龄相当,若是只有一门好亲事摆在眼前,就好比三只狗,抢一根肉骨头,那肯定斗个三败俱伤啊。”
邱氏抚掌笑道:“果真妙计!还有,你那家的老大,现如今不是宠妾胜妻么,若姨娘生的丫头,比正室嫡女攀的亲事还好,你说那林氏能不和他男人怄气,若是怄不过他男人,不得找你那偏心的婆婆诉苦,你那婆婆不是最疼她的宝贝长子,让她在亲侄女和亲儿子之间,好好烦恼去吧,看她还有空找你麻烦。”
温氏眨了眨眼,道:“大房的三丫头,订的是伯爵府,你们有合适的人家?”
邱氏一扬柳眉,斩钉截铁道:“这又有何难?不过,我和阿眉得避嫌,我们府里可不进他们南家的姑娘。”
温氏板起脸,点点南姗的小翘鼻子:“这个可也是南家的姑娘。”
江氏一巴掌拍在温氏手背,笑的合不拢嘴:“她们能和姗姗比么,若不是我那些儿子,年龄都大姗姗太多,我早聘了她做我们君家的小媳妇。”
邱氏摊开手,语气也挺无奈:“我们三个前头都是儿子,丫头又都太小,连个儿女亲家都做不成。”脑中忽然灵光一闪,又道:“不对,阿珑,你那小儿子不六岁么,和我们的两个小丫头,年纪倒还相当。”
温氏弯眼一笑,问江氏和邱氏:“我家门楣低,你俩舍得么?”
江氏翻了翻白眼:“你们温家挑媳妇,比皇上选妃子都挑剔,怕是我们家的姑娘还入不了你的眼呢。”
温氏扶一扶鬓间珠钗,笑道:“孩子们都还小,这么着急做什么,我们聚会时,把孩子们也带着一起,若真能看对了眼,自然是美事一桩,若是看不对眼,就当是童年玩伴了,若幼时便订下亲事,长大了却互相生厌,那可怎么好。”
邱氏接口道:“还是阿珑想的周到,没的结不成亲反结仇,咱们姐妹三十多年的感情了,可不能坏这儿女亲事上面。”
温氏悠悠笑道:“什么我想的周到,还不是看我家大房那里,悟出来的道理,当然,若是孩子们有意,自然更好,都是看着长大的孩子,性情秉性都晓得,还能少许多婆媳的磕磕绊绊呢。”
邱氏挥了挥手里的丝帕,“哎哎”了两声:“怎么说跑题了,继续说怎么让阿珑家的大房热闹一番。”
江氏兴致勃勃道:“阿珑,你家大房的那个三丫头,不是说了个伯爵府么,这回,给她说个侯爵府的,嫡子自然没戏,不过,不受宠的庶子,倒还是可以的。”
邱氏再抚掌,笑道:“我这就有个现成的,令国公世子夫人前几天,刚和我说了,她那里有一个庶子,到了该说亲的年纪,生他的姨娘早死了,那个庶子脑袋瓜又笨,不得国公爷和世子爷喜欢,亲事全由她做主,她的意思自然是,随便找个官家小姐就是,过会儿,咱们去听戏时,我问问她去,反正那三个丫头也在,顺便让她相相,如果成,你就慢慢钓着你家大房玩。”
江氏大赞:“一个五品小官的庶女,若能进国公府的门儿,还不得天天烧高香。”
邱氏的目光忽然变得凌厉:“阿珑,若鱼钩摆好了,鱼饵也挂上了,你要是不好好钓她们玩,看我怎么修理你!”
温氏莞尔一笑:“你打算怎么修理我?”
江氏当即伸手挠温氏,笑眯眯道:“把你绑到豫国公府去,让你再也见不着你的好瑾郎啊……”
温氏又羞又恼,道:“你这个没正经的……”
……
这三个大美人说的兴致勃勃,闹的高高兴兴,直把南姗听的心汗淋漓,不胜唏嘘,呜呜,穿越大神,求被带回家!
原来古代的美人这么凶残。
先甩出一根香喷喷的肉骨头,让本来站在统一战线的三只姨娘打上一架,暂时打胜的某只姨娘(另外两只可能会再结盟),自然还要和林氏pk,南珏所持的态度很重要,若他帮娇滴滴的姨娘(可能性灰常大),林氏少不了要到南老夫人那里告状,然后,大房进入最完美的混战状态,婆婆、媳妇、儿子、姨娘,包括那三个年龄相当的姑娘,一个都不会落下。
南姗抓了抓脑袋上的小帽儿,这出戏貌似应该挺热闹。
事实证明,这出戏,比南姗想象中的还……精彩万分。
温氏虽和两个好姐妹说着话,却不忘 南姗嘟了嘟嘴,好吧……继续自个玩……顺便听八卦……
邱氏忽然压低声音,神秘兮兮道:“我跟你们说一件稀罕事儿,你们听了,可别往外传。”
江氏掰着自个的细白指头,轻笑:“什么事儿啊,你这么小心翼翼?”
邱氏拿帕子掩着嘴,悄声道:“皇家的事儿。”
温氏微蹙眉,低声道:“皇家的事儿,你也敢乱说。”
邱氏笑了一笑,温声轻语:“旁的人想听,我还不乐意说呢。”
江氏已催道:“别卖关子了,快说,快说,我和阿珑知道深浅,什么话能说,什么话不能说,都晓得的。”
邱氏窃窃私语道:“皇上去年新得了个五皇子,你们都知道吧。”
江氏翻出一双漂亮的白眼:“全天下都知道的事,你拿来唬我和阿珑啊。”
邱氏也回她一个妩媚的白眼:“你急什么,我这不还没说到正点么,这事儿实在邪门的很,这五皇子刚出生,跑出产房报喜讯的稳婆,只是绊了下门槛,就活生生给摔死了,你见过绊了一下门槛,就摔死的人么?”
南姗幽幽道,最多摔个狗啃shi吧,若骨头疏松的话,倒有可能摔断胳膊腿儿,概率不太大。
邱氏声音放的极轻极低,再道:“更邪门的还在后头,生五皇子的珍妃娘娘,胎脉一直很稳固,胎位也十分正,生产之前,御医院的妇产圣手都说这个皇子会好生,母子平安基本没问题,但是,那个产婆刚满脑门鲜血一命呜呼,生完五皇子的珍妃娘娘突然血崩了……”
南姗默默道,是挺邪门的,只能说那什么珍妃很倒霉,母子平安那么大的概率,她偏偏折在小概率里了。
邱氏接着道:“这还不是最邪门的,这五皇子出生快一年多,照顾他的嬷嬷宫女,已经死了好些个,不是突然出天花,就是摔进了湖里,要么就是风寒死了,也有得了肺痨咳血死的,还有个小宫女,只不过捧着五皇子的小衣裳,路过一处假山,那假山上头的一块大石头,莫名其妙就滚了下来,把那小宫女给砸死了。”
南姗吸了一口凉气,这么邪门儿哟……
邱氏再幽幽总结道:“所以呀,宫里有那么多膝下空虚的娘娘,却没有一个敢养五皇子,之前倒是有一个胆大的,养了五皇子不过三天,不知道被哪里冒出来的*蛇给咬死了。”
南姗诧疑,煞神么这是……
江氏听得一愣一愣的,过了好一会,才轻声道:“那珍妃娘娘生前是皇上的宠妃,那皇上是个啥态度?”
邱氏轻咳一声道:“宫里头,没有娘娘敢养这个孩子,皇上一怒之下,带回自个的勤*殿养着了,不过,这可苦了那些娘娘们,想去见皇上,又怕被五皇子克死,不去见皇上,那在宫里还有啥盼头,再有,下个月初四,便是五皇子的周岁礼,我正琢磨着,要不要装病避避……”
南姗黑线中……
不过,那位五皇子的生辰,是四月初四么,这是带了多大的怨气,才能在这一天出生啊……
三个大美人又嬉闹一会,温氏伸手理一理华贵的衣衫,笑道:“好啦,我是打着看姗姗的名头,才脱身出来,总不好一走就没个影了,阿蓉,阿眉,咱们回前头听戏去吧。”
邱氏也扶了下头上簪着的步摇,朝嘟着粉润小唇的南姗努嘴:“闺女还醒着,你就这么走了,她不得哭啊,起码把她先哄睡啊。”
整天睡着养膘的,那是猪!
南姗深恨胖之一字,仰起肉嘟嘟的肥脸,兴奋地叽叽喳喳道:“#¥%*……”
美人娘,咱不困,你哄不睡咱的!
江氏娇笑道:“这丫头精神着呢,不如一起带出去听戏?”
温氏嘴角含笑,轻柔似水:“姗姗还小,那管弦胡琴声怪吵的,我怕震她耳朵疼,还是让阿碧看着她吧。”
南姗嘤嘤了两声,对着温氏开始装哭,亏得小孩儿泪腺发达,那眼泪说来就来,比哗哗的瀑布都利索:“娘,娘,抱,抱抱……”
美人娘,求被带。
见着温氏抱了女儿柔声安抚,邱氏忍不住笑,姿容丽色明媚:“孩子是娘的心头肉,稍微哭上两声,都心疼的不行,阿珑,带着姗姗一起呗,让阿碧拿帕子掩了她的耳朵,不碍事的,我家慧丫头可喜欢听戏呢。”
被温氏抱着的南姗,泪眼盈盈地吃温氏的豆腐,嘟嘴喊道:“娘,娘……”
温氏柔柔一笑:“好吧,其实,我也怪舍不得她。”
……
被带到戏堂子的南姗,很快成为一道招人的小风景,不时有贵妇人对南姗捏捏又摸摸,南姗只呵呵傻乐,被小小的摸一下,就能收获见面礼一份,为啥不乐。
戏台子上旦角戏音婉转,倒也不是太吵,南姗便挠开了崔妈妈捂她耳朵的手,目光可及之处,女客的脑袋们,个个珠翠满头,烁然生辉,果然是贵气袭人啊。
摆鱼钩挂鱼饵的邱氏,姿态端庄地回来,动作优雅地坐下,拿绣了西番莲花的帕子掩了掩嘴角,眉眼弯弯道:“阿珑,成了,你回去好好玩。”
南姗有点傻眼,刚刚又是拍桌子,又是翻白眼,嬉闹笑骂无所顾忌的邱氏,只转了个眼的功夫,又变成了一个举止娴雅的贵妇人形象,哎,她以后也要这么玩么。
天下无不散的筵席,到了半下午,贺寿的宾客陆续回去。
邱氏、江氏与温氏 ,抽个时间一块赏花,让三个小丫头见见面,温氏自然应好,她们三人的母辈便是好友,晚辈也不能断了情谊,不过,南姗有点好奇,邱氏已是国公夫人,江氏是未来的侯爷夫人,而温氏低嫁南府,身份已大有区别,还能好到如此亲密无间?
来客送尽,南瑾夫妇又陪温老寿星待了一会,便也起车离去,与来时一样,南姗与南瑾夫妇共乘一辆马车,南屏大哥哥骑了高头大马,小些的南砚、南葛和南笙三兄弟共处一车,南娥、南娟和南妍三姐妹共坐一辆,跟随的妈妈乳娘丫鬟仆妇另挤了两车。
宽阔的车厢内,南瑾怀里抱着胖闺女,与温氏说话:“姗姗今日可有哭闹?”
温氏笑了笑,柔声道:“中间哭了一次鼻子,被我带到戏堂子,玩了一会后,又开始打瞌睡,不过,你看她,现在又精神了呢。”
南瑾伸手,勾了勾南姗的鼻子,逗弄道:“姗姗,叫爹爹……”
南姗咧嘴一笑,故装听不懂,甜甜喊一声:“大哥哥……”
温氏轻咳一声,掩唇轻笑道:“老爷素日公事忙,见姗姗的时候,她大多都睡着,见屏儿的时间比较多些,和屏儿很是亲近,常常念叨大哥哥呢。”
南瑾“噢”了一声,再点一点南姗的鼻子,不厌其烦道:“姗姗,叫爹爹……”
南姗很傲娇地与南瑾作对,再道:“大哥哥……”
然后,南瑾一句废话都不说,坚持不懈地训练南姗喊了一路的爹爹,深深地培养了一把父女感情,南姗掩面,面瘫爹,我以后再也不调皮了,你让我喊爹,我 不叫娘、不对,不叫哥了。
……
归至南府,南瑾携出门的一行人,去给南老夫人请安。
进得门内,南老夫人歪在临窗的炕上,逗弄宝贝小孙子南毅玩,炕沿边上还伏着一个六岁的小女娃,她是南珏的第八女南娆,括弧补充,南娆是嫡出,炕下头还站了好多丫鬟婆子,静静垂首待命。
南瑾夫妇、二房四兄弟、以及大房的三个庶女,依次向南老夫人行礼问安,至于南姗,嘿嘿,由于被南瑾深深训练了一把,下车后,南姗驾轻就熟地喊:“爹爹,抱……抱抱……”
所以,南瑾不假仆妇之手,亲自抱了一路,并搂着南姗行礼。
对儿子此溺女之举,南老夫人哼了一哼,不过是个丫头片子,整天跟揣着宝贝疙瘩似的搂着,也不怕惹下人笑话,南老夫人掀了掀眼皮,语气淡淡:“回来了?”
南瑾规规矩矩答道:“是,母亲。”顿了一顿,问道:“母亲今日精神可好?”
有孙子和孙女陪着,南老夫人心情本来挺不错,但她一看到二房这一家子,胸口就有一股闷气堵得慌,拉着没啥表情的脸,道:“人老了,还不天天都是一个样。”
南瑾只恭恭敬敬道一句:“母亲多保重身子。”
南老夫人忍不住憋气,若是长子的话,铁定是一大通嘘寒问暖,若是幼子的话,必定会嬉皮笑脸逗她开怀,独独这个次子,让他多说几句话儿,难得跟从他嘴里抠金子似的,瞟一眼三个面有喜意的庶孙女儿,心头一动,懒声问温氏:“二媳妇,三个丫头跟着你去贺寿,可有添什么麻烦?”
温氏离座,欠了欠身,声音平静无波,道:“回母亲,三个侄女都很乖巧伶俐,不曾有失南家礼教。”
也顿了一顿,才接着道:“母亲,大哥托媳妇帮衬的事儿,有了一点儿眉目,寿筵中,豫国公夫人对儿媳说了几句话,说那令国公世子夫人近来正择儿媳妇,刚好看到咱们家的姑娘,顺口夸了句挺不错。”
闻言,南瑾虽仍面无表情,被他抱在怀里的南姗,却清晰地看到南瑾眉心微紧,至于其他人,那脸色可就精彩多啦,南娥、南娟和南妍自不用提,个个脸颊飞红,羞态十足,南姗心里暗暗同情,她们还没想到,那什么令国公家只挑一个媳妇,可不是三个哇,并且,温氏说的是有一点儿眉目,并非确定看中你们了好么,六岁的南娆表情最奇怪,清丽的小脸上,又是鄙夷又是羡慕, 轻哼了一声,又别过头去看她幼弟。
南老夫人眉梢微挑,倒还老神淡定,问道:“那后生是何条件,可有言明说咱家哪个姑娘不错?”
南娥、南娟和南妍回过味来,彼此互看间,眼神一阵噼里啪啦乱闪。
温氏语调平缓,慢慢道:“席间应酬忙碌,豫国公夫人也没多说,只略提了下,说那后生是个庶子,有十五岁了,没有具体说咱家哪个姑娘不错,听说是世子夫人在寿宴间,看到三个侄女容貌相似,好奇之下,和豫国公夫人聊了几句,问她们是哪家的姑娘,豫国公夫人刚巧又识得三个侄女,便与媳妇说了几句。”
南老夫人啜了口茶,口气不悦地挑刺儿道:“又没明说看中咱家哪个姑娘,只顺口夸了句不错,这不压根就没影儿的事嘛,你也拿出来说叨,更何况,人家堂堂国公府,就算是个庶子,哪会轻易看上咱们家的庶女。”
南娥、南娟和南妍瞬间又涨红了脸,并且心里一同暗骂老太婆,有眉目就是有戏,谁家挑媳妇,不得见上几次才定夺,哪有瞅几眼就确定下来的,哼,这个死老太婆和嫡母一样,就是见不得她们这些庶女好。
而被挑刺儿的温氏,恭谨地欠一欠身,面有愧色,语含委屈:“母亲别生气,是媳妇多言了,日后若有明言相中咱家姑娘的,媳妇再禀报予母亲。”
言外之意便是,再有类似只夸奖却没表态的,我就不说了。
……
南姗认为,温氏这手鱼钓的挺不错,南珏大伯让温氏带三个庶女出去见世面,不是人家的亲闺女,还是三个庶出的侄女,温氏人家啥抱怨话都没说,顺从的都带出去了吧,带出去之后,果然有一点眉目了吧,人家把有兆头的眉目也报给南老夫人了吧,南老夫人自个不高兴,还拿话把人家刺了一顿,好心好意却落了一身不是,温氏若不是个愚妇,以后肯定不会再开这个口,闲着没事找骂呀,再说有这一例事在前,日后南老夫人若又挑刺温氏不上心,这也是个好由头,对不住啊,还没有谁相中咱家姑娘,媳妇不敢妄言惹您生气。
但是呢,看南娥、南娟和南妍三人神色,就知这事儿 不会这么了结。
南珏大伯有妻有妾,妻妾哪有真正和睦共处的,共同享用一个男人,搁谁心里都不会好过,肯定会是非多多,再者说,林氏这一年身子孱弱,自然伺候不了南珏,南珏又是个有正常需求的男人,老婆伺候不了他,还能不让小妾伺候他么,*脸老婆和妖媚小妾,稍微爱重外表的男人,都会选择多疼爱小妾,妻妾矛盾便不可避免,那些妾室能甜言蜜语撺掇南珏把闺女塞给温氏,对于有眉目的好亲事,岂会生生放过,肯定会蛊惑南珏促成,至于蛊惑的方式,南姗不必说,蛊惑的理由,无非是攀上这门亲事后,闺女有好归宿了吧,老爷和那什么什么家结成姻亲,对仕途也有益处的吧……
……
南姗抓着脖中新得的玉佩把玩,顺便暗叹,大宅门就是事儿多,穿越大神,求你发发慈悲,让她回去过简单日子呗。
正胡思乱想中,突听一道甜美的声音道:“祖母,姗妹妹那个玉佩好漂亮,孙女也想要。”
南姗手里捏着的玉佩,的确很漂亮,流光婉转,细腻生辉,远远看着,便如一团莹白色清蔼的柔光,端的是鲜明盈盈的一块美玉。
你也想要?
要是世间独此一块呢,你是不是准备抢走这一个呢。
这种只要看中,便开口伸手要的戏码,南姗常听崔妈妈唠叨来着。
南娆已六岁,在这个女子十五便可嫁人的年代,六岁的年龄,已着实不小了,一个嫡出的大家小姐,什么场合说什么话,你娘没教过你么。
南姗勉强认为这闺女还没懂事,但是,她比较想知道的是,南老夫人,你怎么看?
不必看温氏的脸色,南姗也知道,她必然是怒极的,这块玉佩,温氏的老祖父足足带在身上数十年,从未离过身送过人,今日机缘巧合之下,才赠与了南姗,南姗还记得那个老人将玉佩慢慢套在她脖子时的目光,亲切和蔼之外,还有淡淡的怅然。
南姗心里冷笑,在南老夫人还没开口之前,先仰起了小脸,傻乎乎冲南瑾直乐,喜滋滋地喊了一声:“爹爹……”
一路回来喊爹爹的后遗症发作,南姗也想知道,若南老夫人强行索要,面瘫爹,你怎么做?
面对女儿稚嫩无辜的笑脸,南瑾垂着情绪难辨的眼眸,只抬手轻拍胖闺女的肉脸颊,和声哄道:“姗姗乖,自己玩。”
于是,南姗咯咯笑了两声,又乖乖垂着脑袋,玩手里的玉佩,她早打算好了,若是南瑾没顶住南老夫人的压力,要把这块玉佩摘走送人,她就往死里哭,kao,她烦这里真的已经很久了!
……
南老夫人虽有些老眼昏花,但眼神到底比瞎子强上许多,目光望向南姗玩耍的玉佩,一眼便知是精品中的珍品,口中故作叹气道:“娆丫头,祖母手里可没有这样漂亮的玉佩,喜欢呀,找你老子也给你寻一块去。”
南姗只想说,想寻一模一样的,让南珏大伯到皇宫里寻去吧。
南娆眼珠子骨碌一打转,对南瑾巧笑嫣然道:“二叔,姗妹妹的这块玉佩好漂亮,娆儿也很喜欢,能不能也送娆儿一块?”
南瑾看了南娆一眼,语调平平,清音淡淡道:“你姗妹妹的玉佩,是她外曾祖父送给她的,二叔没有这样的玉佩。”
南姗不由暗暗嗤笑,南瑾此人,不管是哄闺女儿子,还是和老婆说情话,就算是媳妇娘家的长辈训斥警诫他,他也从来都是一板一眼,极少面带笑容,用词也很少温言软语,最多声音柔和点,神态恭敬点。
南娆嘟了嘟嘴唇,改为退而求其次之法,撒娇卖乖道:“二叔,娆儿真的很喜欢嘛,那能不能让娆儿赏玩几天,娆儿赏玩够了,再还给姗妹妹行不行?”
南姗不屑的撇嘴,她就算信*的话,也不会信这些南家人的谎话,等你赏玩够了,呵呵,当她傻呀,见过肉包子打狗,还能囫囵着回来的么,这种事儿你们做的还少么,崔妈妈张口就能说上一串好么,于是,面瘫爹,你怎么看……
南瑾只静默片刻,说了俩字:“不行。”
而后再补充一句:“改天,二叔送你一块别的漂亮玉佩。”
南姗默默腹诽道,懂事明理的小朋友,一般就该闷声闭嘴了,但是,南娆小盆友,你懂事了么?
南娆是林氏最小的嫡幼女,性子一向骄纵惯了,碰了一鼻子灰,岂会善罢甘休,一扭头,摇晃起南老夫人的腿,不高兴地抱怨道:“祖母,您看,二叔都不疼娆儿。”
南姗哦呵呵了,咱才是你二叔的亲闺女好么,再有,不疼你?小小年纪,耳朵就选择性失聪啊,你二叔说送你一块别的漂亮玉佩,你没听到啊,于是,南老夫人,你是息事宁人呢,还是再生是非呢,我面瘫爹已说了,这是咱外曾祖父送的,你还要抢走玩玩么……
南老夫人以一副毫不在意的语气开口了:“瑾儿,不就是块玉佩嘛,有什么大不了的,让娆丫头玩几天,回头,再还给姗丫头不就得了。”
南姗哼哼两声,不就是块玉佩嘛,既然这么看不上眼,那你倒是弄一块更好的玉佩,送给你的宝贝孙女玩呀。
南瑾微蹙眉,然后对南老夫人解释道:“母亲,姗姗的这块玉佩,是我萧朝凌华长公主之物,皇家规矩,皇室之物,是不能轻易转赠他人的。”
凌华长公主作为开国 位长公主,这么一个传奇性的人物,南老夫人自然不会不知晓,听到这块玉佩的来历,南老夫人眼眸微闪,又慢条斯理道:“不能轻易转赠他人?那亲家老寿翁不也送给姗丫头了么,姗丫头既是我南家的女儿,送给了姗丫头的东西,自然就是我南家的东西,自家姐妹借着赏玩赏玩,有什么不可以的。”
呸,强盗逻辑!
南姗很想kao南老夫人一脸唾沫,现在说她是南家的女儿了,请问,她出生这么久,你抱过她么,你哄过她么,你对她笑过么,南姗扭脸看一直未出声的温氏,只见她强压着怒气,身子已轻轻得在颤抖,可见,被气的着实不轻。
那一厢,南娆那甜美却刺耳的嗓音已又响起:“二叔,娆儿只是赏玩几天,会还给姗妹妹的。”
南姗再呸一声,说的好听,真到那一天,这块玉佩不是不当心丢了,就是失手摔坏了,当她不知道你们这家人的特殊癖好啊。
得,咱还是先闹脾气吧,她就不信,你祖孙俩能合起伙来,抢一个不足周岁并且哇哇大哭的婴孩的东西。
所以,毫无征兆地,南姗“哇”的一声突然大哭起来。
南姗的嗓门很洪亮,把一屋子的人全部震住了,小瘦猴南毅正自个闷着头玩,突听到这么嘹亮的嚎啕声,不明觉厉的……也跟着哼哼哈哈哭了起来。
南老夫人登时也不慢条斯理了,说话的口气相当之冲,当然,全是冲着南姗来的,厉声喝道:“好端端的,你哭什么哭!”
然后,赶忙柔声细语地哄身旁的小孙子:“小乖乖,不哭噢……”
南姗真想问面瘫爹,你到底是不是她亲生的?
一旁的南娆也不乐意了,红彤彤着清丽的小脸,气鼓鼓地冲南姗吼道:“你哭什么,把我弟弟都吓哭了!”
要不是你抢我的东西,当她乐意哭啊!南姗心里翻了个白眼,哭声却更高了八个度,简直能冲破屋顶,你刁蛮无理让本姑娘不高兴,本姑娘也不会跟你客气,有本事,你让穿越大神带我走啊。
南姗这回准备好好嚎上一嗓子,发泄一下心中的怒气,反正她体力充沛的很,尼玛的,这也太欺负人了,所以,任凭南瑾如何安抚,温氏如何掉泪,南姗的哭声压根就不能平息下来,只越嚎越高,连带着南毅也……哭的停不下来。
南老夫人还没发飙,南娆先尖叫了:“你能不能别哭了!”
南笙再也忍不住了,也大声道:“要不是你抢我妹妹的玉佩,她会哭么!”
南姗暗暗给南笙点了一个赞,跟不讲理的人讲道理,不是瞎子点灯白费蜡么,她横,你就比她更横!
南娆这个小蛮女被吼了一通,顿时口不择言了:“不就是块破玉么,有什么好稀罕!”
南笙不甘示弱道:“不稀罕,你干嘛还老想着赏玩赏玩!”
南娆被戳破了脸皮,恨恨地跺了跺脚,然后大怒着冲向南笙,伸手抓挠向南笙的脸,嘴里气呼呼尖吼道:“你胡说八道!我撕烂你的嘴!”
南姗呵呵呵了,真是好家教啊,南娆妹子,你和南笙虽然都是六岁,但是,你比他还大好么。
南笙到底是个男孩子,怎会被南娆抓到脸,再说,俩人刚挨到一起,南屏已大步上前,一手一个将俩人分开,南娆疯了似的尖叫:“放开我!”
屋子里乱作一团,南老夫人一掌拍下炕几,铁青了脸怒声喝道:“都闹什么闹!”
南姗嘿嘿嘿,不好意思,咱是个不懂事的小孩子,听不懂您老说的话,于是,在众人都安静下来之时,唯有南姗和南毅俩娃娃还在不停地嚎!
南老夫人脑门青筋直蹦,狠狠剜一眼南姗,再重重拍数下手边的炕几,连上头的茶碗都被震的跳了起来,直接喝斥南瑾:“还不把这个丧门星快抱走!要闹翻天么!”
喔喔喔,这一小会功夫,她就直接变成丧门星了……
温氏再也控制不住情绪,从南瑾怀中强夺走南姗,紧紧搂着夺门而出,刚出门不多远,南姗立即收声不哭了,可温氏的眼泪,却啪啪啪地掉个不停,把南姗肩头的衣裳都氲透了,哭地南姗心里也挺难受的,这还是在南瑾面前,南瑾不在的时候,还指不定是个啥情景呢。
唉,这古代,孝之一字生生压死人呀。
后面是啥情形,南姗不知道,她被温氏一路抱回了房,温氏坐在床头呜呜咽咽地低泣,当然,南姗还被她揣在怀中没松开,南姗挺想开口,说几句话安慰她,不过,若是她真的开了口,怕是会吓到温氏吧,故而,只好轻轻喊:“娘……”
温氏满眶眼泪,轻拍南姗的后背,哽咽道:“乖姗姗……”
崔妈妈亲自端进一盆温水,好声劝慰温氏,道:“夫人快别哭了,今天是个好日子,别为那些恼人的事伤心。”
温氏一动没动,只抱着南姗流泪。
崔妈妈静了静,忽而一脸咬牙切齿,恨恨道:“总是这样!她们就是欺负夫人性子好,夫人,不能再这样下去了,您不能事事只为老爷着想忍让,也要为少爷小姐们打算啊,昨日给大少爷乱点鸳鸯,今日竟说小姐是丧门星,当着老爷的面,都能抢小姐的玉佩,后头还指不定怎么算计您的嫁妆呢,奴婢实在看不下去了,不行,我……回侯府告诉老祖宗去!”
温氏依旧没反应,崔妈妈一把摔了手中绞好的面巾,盆内水花四溅,气势汹汹闷头就往外走,差点撞到随后回来的南瑾。
崔妈妈脸色变了变,也不知刚才的气话,被南瑾听到多少,但是,崔妈妈问心无愧,当下只福了福身,一言不发,却也没再气呼呼地往外走,又折身回温氏跟前,轻声道:“夫人,小姐该饿了,我带她出去吃奶吧。”
南姗被崔妈妈抱走时,心下颇有点小遗憾,她还挺想知道,南瑾如何安慰温氏,不过,她现在毕竟是小孩子的身体,以动不动就瞌睡为己任,所以换了衣衫,喝了一碗奶后,就呼呼大睡了。
她不知道的是,南瑾夫妇两人晚饭都没吃,而南姗,在后半夜却忽然发起了高烧,当然,她是没啥知觉的,因为她脑子被烧的糊里糊涂,只当自己在做恶梦呢。
……
小孩子若生了病,是片刻耽误不得的,照料南姗的乳娘半夜起来,要给南姗喂奶时,发现南姗小脸通红,全身滚烫,当即慌的心惊肉跳,忙一路通传,唤醒南瑾夫妇。
南家二房,灯火通明。
供奉在南家的周大夫,深更半夜被抓了过来,经过一番望闻问切,对南瑾拱一拱手,道:“南大人,老朽开几帖药,给小姐服下,很快便没事的。”
温氏抱着女儿心疼不已,道:“周大夫,孩子还小,苦药怕是不易喂……”
周大夫忙道:“夫人放心,老朽有分寸。”
最小的女儿病了,温氏自然睡意全无,一直抱着女儿不撒手,南瑾心下担忧,也睡不安枕,便一直陪着,直到上朝时间,才换了朝服出门,待南瑾下午回府后,发现南姗没有半点好转,还是迷迷糊糊地烧着。
南瑾脸色不豫,问诊脉开药的周大夫:“怎么回事,不是说很快便没事么?”
周大夫也抓耳纳闷,很是不解:“不该这样的。”
这周大夫医术颇是不错,南家上下,凡是有谁头痛脑热,周大夫两帖药下去,不说完全康复,起码病情也会好转,似南姗这种情况还是 次,南瑾沉了沉脸,吩咐道:“备车。”
因病夭折的小孩子实在太多,南瑾不敢大意,亲自登门去请了一位有名的御医回来,南姗又被灌了一天的药,依旧没有好转。
一连三天,南姗都昏昏沉沉地睡着,直把温氏哭成了个泪人,林氏和叶氏象征性过来安慰几句,南老夫人嘛,只派了跟前的周老妈妈过来瞅瞅,照她的话来说,小孩子嘛,哪会没个头疼脑热。
南府已有风言暗传,说南姗怕是养不活啦。
到了第四天清晨,陵安侯府温氏亲嫂潘氏登临南府,并且带了一位老大夫过来,南姗又被灌几碗药,奇迹般的,下午便开始好转了。
……
南姗睁开眼睛,望到一张泪眼盈盈的脸,挺纳闷,温氏怎么还是哭的梨花带雨,难道面瘫爹还没安慰好温氏?
崔妈妈惊喜道:“夫人,小姐她醒了!”
温氏正流着眼泪出神,听到崔妈妈的声音,忙低下头,果见宝贝闺女可不是睁开了眼睛,心里一高兴,泪珠又啪嗒啪嗒一阵滴落,搂紧了南姗道:“娘的好宝宝,你可算醒了,你要吓死娘么……”
南姗很无辜,你对咱这么好,咱怎么会吓死你呐。
崔妈妈那一声“小姐她醒了!”,也顺道惊醒了正支头浅寐的潘氏,以及在外头正和大夫说话的南瑾,被一堆人围着的南姗,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原来她病了一场,难怪她脑袋里沉沉的。
潘氏双手合什,喜念了一句:“阿弥陀佛,多亏佛祖保佑,姗姗可算是醒啦。”
慈眉善目的老大夫再一诊脉,抚着花白的胡须,道一句醒了就好,而后留下两剂药,神仙般飘然离去,潘氏随后也带人离开。
一堆人的心落实了地,连南瑾都情不自禁松了一口气。
……
崔妈妈送了潘氏离去,回去途中,远远看到南笙和南娆在打架,南娆虽是个小蛮女,南笙也是个小野猴,这俩人单独打架,当然是南笙把南娆摁在地上,扇她大耳刮子,嘴里恼火地骂道:“我让你胡说八道,胡说八道……”
旁边,两人的丫鬟婆子,也在互推互嚷,扭打成一团。
崔妈妈暗道一声打的好,却也怕事情闹大,少爷小姐她不好喝斥,于是远远地冲扭打成团的丫鬟婆子怒喝道:“你们都是瞎子么,没看见少爷和小姐摔倒了么,还不赶快扶起来!”
这期间,南笙已又给了南娆两巴掌,俩人刚被罢战的丫鬟婆子拉开,脱开束缚得自由的南娆,又尖叫着要去抓南笙的脸,崔妈妈一步上前拦下,开玩笑,在她眼皮子底下,岂能让自家小少爷挨打。
崔妈妈把南笙护到身后,对被扇了一脸红爪印,抓狂欲疯的南娆道:“九小姐,五少爷是你堂弟,你怎能动手打他?”
南娆红着眼睛,冲崔妈妈吼道:“你一个奴才,也敢训斥我!”
崔妈妈心下冷笑,却和声道:“奴婢不敢,奴婢告退。”
然后,带了南笙走人,反正小孩子的架都已经打了,大人的仗迟早也要打。
……
南瑾和温氏正一块喂南姗喝奶,温氏爱怜地抱着闺女,南瑾一勺一勺喂女儿,南姗暗暗感慨,被宠着的滋味,实在是不错啊。
南瑾刚放下碗,南笙便一阵风似地冲了进来,哭着喊:“爹,娘,呜呜呜……”
见小儿子一身尘土,衣衫凌乱,温氏忙问道:“笙儿,怎么了?”
南笙拿手背搓着眼睛,抽抽搭搭哭嚷道:“娘,妹妹病了,我到花园里,想给妹妹摘些花,希望她赶快好起来,却听到九姐说妹妹坏话,她咒妹妹活不了,她咒妹妹怎么还不死,呜呜……”
崔妈妈补充后半部分,也不添油加醋,只道:“想来是少爷气不过,便和九小姐打了起来,奴婢送走温夫人回来时,恰好碰到,九小姐她……这会,已去找老夫人了。”
不用明说南娆去找南老夫人干啥,南姗也知,定然是告状去了呗,哎,这世道,有时候就是很奇怪,好人很难做,坏人偏混的风生水起,还非常流行一句话,恶人先告状。
哦呵呵,咒咱死啊,实在是不好意思,有穿越大神保佑,想她死,还真不太容易。
南笙伸手进灰扑扑的衣裳,掏出一朵已残败的五瓣红花,十分伤心道:“给妹妹摘的花,就剩这一朵了,也不好看了……”
压变形了,自然就不好看了嘛,不过,南姗却觉比收到玫瑰花还高兴十倍,当下挥挥小爪子,甜丝丝道:“小哥哥……”
南笙破涕为笑,将小红花举给南姗,一脸浆糊道:“妹妹好乖。”
多谢夸奖,南姗挥动爪子,咯咯地拈花一笑。
严于律己的南瑾,涵养果然十分之好,只深吸了一口气,开口吩咐崔妈妈:“去给夫人、小姐、还有几位少爷,收拾明日去侯府久住的行装,另外,贵重的物品一律封箱,通通锁到库房里去,带笙少爷下去,好好洗脸换衣,脖子上的抓伤,拿药膏细细涂抹。”
崔妈妈虽不明就里,却还是依言去了,顺便带走这会才发现自己也挂了彩的南笙。
屋内只剩南瑾、温氏,以及人虽小却啥都能听懂的南姗,当然,南姗正喜滋滋的转着手里的红花,玩的兴高采烈。
温氏开口,语调淡淡的:“老爷这是何意?”
南瑾看着面容憔悴的爱妻,以及天真无邪的幼女,缓缓道:“玉珑,我已秉过圣上,后日启程到江南出一趟公差,这段日子,你带孩子们回侯府住着吧。”
温氏目光略含诧异。
南瑾苦笑着打趣道:“过几日,大哥和三弟就该知晓,他们这次的考绩,一个不称职,一个平常,不称职的那个会降职,平常的那个继续留任,这后头呀,母亲还有的闹呢,咱们各自避风头去吧,我远下江南,不必再理母亲装病要挟,你和孩子们住在侯府,我也放心些。”
温氏静静问道:“去多长时间,姗姗的周岁礼快到了,到时能赶回来么?”
南瑾微倾了身体,揉揉女儿瘦了一些的脸颊,目光慈爱:“会回来,姗姗的周岁礼,我怎么会缺席,姗姗生病这几日,瘦了好多。”
然后起身下地道:“我到母亲那里去一趟,你先带孩子们吃饭。”
南瑾去解决儿子打架的麻烦,容光焕发的南笙又回来,伏在温氏身边逗南姗玩,温氏心疼地看儿子的伤痕,柔声问道:“笙儿,还疼不疼?”
南笙嘿嘿一笑:“母亲,你别担心,崔妈妈给我涂过膏药了,不疼了。”冲温氏挤一挤眼睛,小声道:“南娆只抓了我两下,可我把她的脸给打肿了,不信你问崔妈妈。”
崔妈妈忍不住笑道:“哎哟喂,夫人,你是不知道,小少爷把那九姑娘摁在地上,专扇她的脸,那小巴掌响亮响亮的,她那些傻丫鬟只知道和少爷的丫鬟推打,也不知先救主子,我看那脑袋里八成都缺根筋。”
南笙摊开一双厚实的小巴掌,笑眯眯撒娇道:“母亲,刚才打的有点狠,手到现在还发麻,母亲给我揉揉嘛。”
南姗卧槽了,小腹黑男嘛这是,不过,有人给她出气的感觉,真好。
南老夫人院里。
南娆束发的簪环已尽数脱落,头发散乱地垂着,伏在南老夫人腿边,声音嚎地跟死了娘一样伤心欲绝,反反复复告状道:“祖母,南笙他打我,他打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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