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英格兰,几乎没有哪个郡没有大片的荒地,其中大多数到此时还未加开垦,在多塞特郡、汉普郡和萨里郡皆是如此。不过,在19世纪的大部分时间里,因议会法案的影响,多万英亩的“荒地”被成功地圈围起来,划分成田地,并得到耕作。所有这一切都不过是统计数字和干巴巴的概述。对生于斯、长于斯的人们来说,当地这些荒地的转变意味着什么?在细节上这些变化意味着什么?对此,年出生于北安普顿郡北部荒野乡村边缘的约翰·克莱尔的诗歌向我们作了很好的阐释。
▲克莱尔(JohnClar,-)
克莱尔还是一个7岁的孩子的时候,就被派到海珀斯顿荒野去看守羊群和鹅群;孩提时代,还有晚年,他都曾在荒野上、在教区残留的林地中游荡,度日。那是一个荒野和树林构成的小世界,最多不过英亩,但与世隔绝,正如克莱尔在《乡村吟游诗人》(ThVillagMinstrl)中描述的:
沼泽地里到处是野灯心草草甸,
泥泞的道路又湿又软,
凹凸不平的休耕地长满了大蓟和野草,
平坦低洼的河谷里全是金凤花和雏菊,
多么甜美的景物啊,
你们全都是我田园诗的主题;
公地自在地散布在自然的荒野之间,
棕色的荒地像你一样穿上了金雀花做的衣裳,
我欣喜若狂的双眼迷恋每一个细节,
你们就像我的掌上明珠一般宝贵。
▲《牧羊人与羊群》(Lambrt,年)
甜蜜的故乡啊!我真无法离开你!
我离不开你,因为那些美妙的景色,
我离不开你,因为那些*斧神工的天然花园;
我离不开你们,亲爱的河谷和草地,
尽管大自然没有赋予你们一座白云停歇的高山,
也没有瀑布在山间自由歌唱,
即使大自然连灌木、树丛或喷泉都不愿给你,
我亲爱的故乡,我依然像爱伊甸园一样爱你。
在克莱尔的简短日志中,也能找到描述荒野景观细节的段落。年9月29日,星期三,他
在田野中散步,看到一个老旧的木梯被人从我最喜欢的一个地方挪走了。从我记事起它就立在这儿,支柱上长满了常春藤,看上去是那么自然;它那么天经地义地立在那个地方,就像是为了不受人打扰而和该地签下了长期租约似的。看到这个阶梯没了我很伤心,因为它对我来说就跟个朋友似的,我已经对它产生了很深的感情,可是在这个世界上什么都不能长久。就在去年,兰利荒地被毁了。那里曾矗立过一棵老山楂树,树龄有一百多年,大名鼎鼎,在吉普赛牧羊人和牧牛人之间都流传着它的历史故事。过不了多久,大家都会把它忘了。
克雷布在《村庄》一诗中也描述了那片荒地,用语有些粗野。毫无疑问,他们都描绘了那里的村民们的艰苦生活,以及一如克雷布所见的其周遭环境的贫穷;但克雷布不像克莱尔,他不是农民,他以局外人的身份理解这里的景象,因而将它描绘得丑陋不堪且令人不适。克莱尔对于那片荒地的看法更真实一些,因为那是作为局内人的农民的见解。他在这里土生土长,是它的一部分。尽管他从没有故意去美化它,或假装它不过是“大自然的荒野”,但克莱尔在其中还是看到了克雷布全然忽视或敌视的东西,并感受到了它们在变化和“改良”到来时出现的损失:
受伤的土地啊,你曾经生气勃勃,
那时大自然的手安排了
一长溜摇曳着的灰色垂柳
和一丛丛山楂树阴;
但是现在,唉!你那山楂树阴处
全然荒无人烟!
破坏者的斧钺吞噬了曾经的树荫
每一棵树都被砍倒。
承受这灾难的不仅是树木,
整片的林子都为之折腰,
蜿蜒的溪流被迫改道,
所有的草场都被改作耕地。
▲克莱尔的家乡附近
虽然有哈代为多塞特郡爱敦荒原所做的散文般的描述,并且蜚声文坛,但克莱尔仍是 一位描述英格兰孤寂荒野的诗人。不过更值得注意的是,全然没有任何诗歌来描述敞田,也没有任何文学作品哀悼其消失。关于它们的印刷材料倒是很多,但都是大谈经济的论证式的东西,多半使用谴责的口吻,完全不了解这个旧世界对农民来说意味着什么,也不明白随着它的消失农民失去了什么。本该有诗人在这个世界消亡之前将它描述给我们,用语言来描绘它,这样就会使我们十分清楚,这个旧世界实际上是一个什么样的世界,其中的居民又是如何看待它的。或许,这毕竟不引人注目,因此没有诗人会这么做,因为这个旧世界首先是农民的世界,而农民们不善言辞。克莱尔异乎常人,是个例外。他是一个能说会道的农民,也许能够将那个充满自然之美、与人类息息相关的世界——那个12一13个世纪绵延不断的世界,细细地描绘给我们,但对于这个英格兰来说,他可算是生得太晚。当他开始写作的时候,也即大概是滑铁卢战役发生的时候,敞田几乎消失殆尽。他所在的教区从年法令颁布之后就立刻发生了变化,而那个时候,克莱尔还是个光着屁股的小娃娃。确实,在这片乡村的一些地区仍有相当可观的敞田:在南部与海珀斯顿毗邻的卡斯特,直到年田地一直保持开敞的状态,不过海珀斯顿的田地到年就全都被圈围起来。一个人必须要生在这里,一生都在这里工作,才能了解这景观中的深刻内涵,才能感受其中的诗意,并表达出来。英国农民中只诞生了一个约翰·克莱尔,而他却生得太晚,来不及完全经历那个古老的世界。他只在未被圈围的荒野中看到了古老世界的一点遗迹。结果就是我们对那个世界一无所知;所能了解的只有它的外表如何,它的经济系统如何运作,以及冷漠无情的观察者对它所做的许多描述。生活在那样的世界会有什么感受,对此我们全然无知,而且永远也不会了解。
《英格兰景观的形成》
[英]W.G.霍斯金斯著
梅雪芹刘梦霏译
商务印书馆年1月出版
内容提要:
《英格兰景观的形成》一书,开创性地考察了英格兰景观的古今之变,成为景观史研究领域的开山之作,在地方史、英国史及环境保护方面具有影响深远,自年出版后不断再版。该书通过大量的原始资料,辅以田野考察报告及时人记述,系统地梳理了从公元前年到20世纪中期英格兰景观的变化历程,勾勒出了景观形成的清晰线索,说明了人类活动对景观演进的作用。在书中,霍斯金斯表明了自己对前工业时代英格兰如画景观的追忆与缅怀,以及对其现代景观的反思与批评。该书用大量的图像展示了不同类型的景观,图文并茂,引人入胜。
作译者简介:
W.G.霍斯金斯(WilliamGorgHoskins,—年),英国历史学家,英国社会科学院院士,曾任教于莱斯特大学、牛津大学。他以研究英格兰地方史著称,在景观史研究方面做出巨大的开创性贡献,其研究领域还涉及考古学、城市史和农业史等。霍斯金斯撰有近二十部专著,《英格兰景观的形成》(年)是 代表性的著作,另著有《英格兰地方史,过去与现在》(年)、《地方史中的田野调查》(年)、《掠夺年代》(年)等书。
梅雪芹,清华大学历史系教授,中国世界近现代史研究会副会长、中国英国史研究会理事。长期从事世界近现代史、英国近现代史和环境史的教学与研究。
商务印书馆学术中心下设哲社、文史、*法和经管四个编辑室及威科项目组,主要承担文史哲及社会科学领域学术著作的编辑出版工作。出版物包括以《汉译世界学术名著丛书》《中华现代学术名著丛书》《中华当代学术辑要》、“大师文集”等为代表的多种学术译介和学术原创著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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