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
这是一篇充满夏日气息的文章,却在读的过程中让人冷静与反思。我很少转载别人的作品,今天破例的原因,一来作者是一位我很敬佩的大姐,二来本文让我感受到久违的人文气息,虽然我对那段历史只是略知一二,但文章有情有景,触景生情,让人通过细腻的笔触浮想联翩。
每个人都无法脱离时代大潮的漩涡,有的人就此沉沦,弄潮儿逆流而上。我们是否可以算幸运儿,在盛夏中吹着空调就着西瓜品读好文。阳光,必须灿烂。
以下全文转载
鳳凰木
ASAI
飛機剛抵達古巴巴拉德羅(Varadero)機場,機艙內馬上被熱浪侵襲。
熱,對我來說並不討厭,因為我小時候生活在廣州。
出了機場映入眼簾的是紅豔豔的鳳凰花,兒時的回憶瞬間湧現出來。
我們家是在廣州連新路盡頭,在中山紀念堂斜對面。
連新路是一個環境非常幽靜的地方,路的中間有一個T字路口,拐進去後,一邊是金碧輝煌的市*府大樓,一邊是中央公園。即前半段是中央公園鐵欄杆的外圍牆,後半段是市*府的紅磚高圍牆,整條馬路兩旁種植的都是鳳凰木。
鳳凰木為豆科鳳凰木屬的植物。英文學名只有一個Delonixregia,可中文名就多了,如:影樹、鳳凰樹、鳳凰花、金鳳、火鳳凰、洋楹、紅花楹(廣州)、火樹、紅火楹、火焰樹、森之炎等。
鳳凰木被譽為世上色彩最鮮艷的樹本之一。五月開花至夏末,葉如飛鳳之羽,花若丹鳳之冠,故得鳳凰木之名。花稱鳳凰花,它的花語為:離別、思念、火熱青春。
鳳凰木往四方撐開來的枝葉就像巨大的太陽傘,阻擋著南方特有的猛烈陽光。馬路上空被茂密的鳳凰木枝葉遮蓋,只剩下細細長長、如小河般蜿蜒的一道藍色天空。晚間,頭頂的星河閃閃爍爍,讓人恨不得撐一條小船去打撈星星。
我們小學就在連新路的中段。夏天,路边和中央公园的鳳凰木中傳來震耳欲聾的蟬噪。嗶~嗶~嗶~,老師逼不得已不時要中斷講課。據說蟬本身有一副耳罩,鳴叫時耳罩會把耳朵蓋住,以防振聾自己的耳朵。
蟬的若蟲為了躲避天敵生活在泥土底下,無憂無忌地吸取植物根的汁液。經過三、五年甚至十七年的地下生活,蜕變四次才為成蟲。爬到地面的成蟲不用蛻變成蛹便直接羽化成蟬。
然後,雄性蟬用震動腹部鼓膜發聲,引吭高歌求偶。雌性蟬腹部沒有音蓋和瓣膜故不會發聲。雄蟬完成了傳宗接代的交配任務便安然歸天,雌蟬在樹幹上排卵後也尾隨而去。在樹上孵化成幼蟲的蟬會被風刮到地面,天生就知道如何保護自己的幼蟲,會順著樹根鑽進土裡??
不可思議的向著死亡而活的昆蟲——蟬!
也許該說蟬是為愛情而活。
因為一旦破土而出,脫下半透明的黃棕色薄衣(殼),飛舞在樹木之際,便是蟬的歸天之時。在地面短短的數週裏雄蟬使盡全身的力量高歌讚頌愛情、自由和光明。
鳳凰木的樹幹上常能找到蟬的脫殼。
花開時會掉下包裹在鳳凰花蕾的苞片,輕輕搓一搓,苞片就可以變成一個小袋袋。將其吹漲,再用手把臌脹起的包包拍打,發出來的爆破聲就是我們玩樂的一種方式。
年全中國上下開展了除四害運动。麻雀会偷吃粮食,故是嚴打對象之一。同時也因此殃及了其他鳥類,一夜間飛鳥全成了害鳥。
運动爆发時,家家戶戶都必須聽從命令。在指定時間並敲齊打被指定的工具——銅臉盆,因為銅臉盆的聲音較響亮。
那個年代廣州幾乎都是平房,而連新路的房子多是華僑之家,以西班牙式的兩層樓房為主。我們家的是三層,四樓是天台。
記得一天黎明時分,睡意朦朧的我跟著大人走到天台,昏暗中看見平房瓦頂爬滿了居民。時間一到,擊打銅臉盆的金屬巨聲猶如鞭炮爆炸般響徹雲霄,此起彼落地震盪了整個城市。
受驚嚇的小鳥四處狂飛,卻無處可逃,直到筋疲力盡摔落下來。此時人們已經趕到樓下尋找心力交瘁、動彈不得的小鳥們。
當時驚心動魄的敲打聲遠遠超越了蟬噪,小鳥微弱的呼吸和死不瞑目的冰冷白眼珠,傷心慘目……
從此以後,拂曉之際小鳥大合唱的鳴叫消失殆盡。廣州的黎明變得萬籟俱寂,飛鳥的生命換來了成千上萬的樹蟲。
茂密的鳳凰木開始光禿,樹幹和樹枝上爬滿了密密麻麻的蟲,禿枝 著無數的蟲絲,絲的盡頭是將要變蛹的蟲隨風擺蕩,蟲絲編織成的珠簾充斥了連新路的所有空間。行人道和車道上鋪滿了活著的或被踩死、輾死的樹蟲,建築物的牆上也不例外,到處都是蟲、蟲、蟲……
人生 次體驗了悲哀、恐怖和死亡。
即使在這種氛圍裏,孩子們仍可以自娛自樂。鳳凰木的樹皮裏擠滿了蟲蛹,隨便取出一個,輕輕一按,褐色光滑的頭就會轉動,孩子們會打賭蟲蛹的頭停下時的方向。這就是當年孩子們的「電動」玩具。
數年後樹上再也沒有蟲子了,因為樹木已經被蟲咬死了。吃害蟲的小鳥被人類的無知消滅了,最終害蟲也在自作自孽的環境裏澌滅無聞。
若干年後,連新路禿死的鳳凰木被非洲芒果樹代替,美麗的鳳凰花街景從此消失了。不知道世間有多少人會記得連新路的鳳凰木,會有多少人知道樹木的變遷記。
但,火焰般紅的鳳凰花和蟬鳴將永遠活在我童年的記憶裏。
年6月22日
关于主人
词作家,自由撰稿人,代表作有:年亚运会志愿者主题曲《捧》,《代价》,《幸福是什么》,《高跟鞋》,《路过的幸福》,《完美》,《不该问的问题》等歌曲及多部影视剧插曲……
定居日本的手工、美食达人,亚洲食育推进协会理事;海外网日本版亲子栏目特约便当专家;至今 荣誉和职称是悠悠马麻。为了孩子、家人和国人的健康,积极倡导和推广食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