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经中的野菜

“夫礼之初,始于饮食。”《诗经》就记录了两周和春秋时期人们饮食生活,其中采食野菜是常见的日常,翻开诗经,会发现三千年前的许多野菜仍鲜活的生长于今天,为我们带来无限历史的遐想和诗意的自然。

一、荇菜

参差荇菜,左右流之;参差荇菜,左右采之;参差荇菜,左右芼之——《国风·周南·关雎》。诗经的首篇便是在清澈水流的河州,嫩绿的荇菜浮于水面,船只摇曳其中,美丽的女子伸出芊芊素手左右采摘,男子偶遇这一幕,瞬间心动、寤寐求之、辗转反侧、琴瑟友之、钟鼓乐之。而这之中的荇菜,便是古人常食的一种野菜。荇菜茎细长柔软而多分枝,漂浮于水面或生于泥土中,碧绿的叶片形似睡莲,鹅*色花朵挺出水面,花多且花期长,荇菜的根、茎、叶均可使用,口感柔软滑嫩,是菜品匮乏的古代时期人民常食的一道菜。泛舟采荇是古代人的劳作之一,也更是一种情调和生活。陆游在《泊蕲口泛月湖中》:钓丝萦藻荇,蓬艇入菰蒲,船缓缓拂过悠悠荡漾的碧绿藻荇,湖水如银河般清浅,一种情意便浸润开来。徐志摩《再别康桥》有“软泥上的清荇,油油的在水底招摇,在康河的柔波里,我甘心做一条水草”,这里的青荇就是荇菜,一条河,一座桥,有了油油招摇的青荇,也就更具灵气和美感。

如今我们在池塘、水渠里看见飘浮在水面的绿色圆叶植物就是它们,但已经很少有人再把它当成食物。不过在*瓜、番茄、茄子、洋葱等尚未传入、蔬菜资源缺乏、种植技术落后的先秦,清脆爽口的荇菜明显是许多家庭的餐桌之之选。

二、薇(野豌豆)

薇,豆科类,野豌豆属的一种,又叫大巢菜,种子、茎、叶均可食。或匍匐或攀援,多分枝,茎纤柔有楞,斜升或牵绕;开淡蓝色、蓝紫色或紫红色花,结豆荚。其外形与如今我们吃的“豌豆”区别不大,只是这种培植的豌豆颗粒更加大而饱、更有营养。薇在周朝时期已经是人们充饥之食了,《史记·伯夷列传》中记载:“武王已平殷乱,天下宗周,而伯夷、叔齐耻之,义不食周粟,隐于首阳山,采薇而食之。”唐朝王绩“长歌怀采薇”正是表达了对伯夷、叔齐宁采野薇不食周栗气节的赞怀,《小雅·采薇》中戍卒生活艰苦,*粮匮乏,只能以采薇充饥,春天时“采薇采薇,薇亦作止”:薇菜刚刚绽出嫩绿的芽尖;夏日中“采薇采薇,薇亦柔止”:薇菜茂盛生长,茎叶柔嫩;而转眼秋冬,岁已至暮,“采薇采薇,薇亦刚止”:薇菜的茎叶变得老而粗硬。从春到秋,薇菜由嫩而老,时光无情地流逝了;戍卒思归,从春到秋,一年将尽,何时才能归家呢?诗人以采薇中天地四时的瞬息变化,自然生物的生死消长与自身命运结合,表达征旅之苦,思乡之切,归乡之难。薇菜不仅仅是作为补食充饥,更是一种精神的象征和情感的寄托。

如今,在山野灌丛中仍摇曳着它们的身影,但却已不是盘中日常疏菜,却犹记得孩童时记忆中玩过野豌豆的荚果,把野豌豆的荚果腹缝线一边剖开,折掉带杆的一边,放嘴里可以吹得滴滴响。

三、荠菜

《邶风·谷风》中有“谁谓荼苦,其甘如荠”,荠菜在远古时期便已经是大众喜爱的一道菜了,味道甘甜。春天时节,田野路边随处可见碧绿娇嫩,散发着独特的清香的荠菜,宋代词人严仁《玉楼春·春思》“春风只在园西畔,荠菜花繁胡蝶乱”说荠菜花铺满田野,繁若漫天星子,忙乱了蝴蝶。明代田汝成《西湖游览志》云:“三月三日男女皆戴荠菜花。现今,仍然可以看到人们在田野郊区忙着挖荠菜的身影,或许重要的不是挖到了荠菜,而是在吸取自然的灵气,感受春日的气息,追忆往昔的岁月,荠菜古称“护生草”,民谚有云:“三月三,荠菜当灵丹。荠菜自远古至今在田野中生长了三千年,滋养了三千年的先祖血液,传承了百样的吃法,可以炒、焖、煮、煎,如荠菜炒鸡蛋、春笋荠菜炒虾仁、荠菜滑鸡片,馄饨、荠菜圆子。可以做成饺子、包子、馄饨、饼等,如荠菜水饺、荠菜肉包、荠菜虾皮鸡蛋饼、荠菜饼。也可以做成汤、粥,荠菜汤、鸡蓉豆腐荠菜羹、荠菜豆腐羹、可以凉拌,荠菜拌*豆、凉拌荠菜香干……掺拌了荠菜的菜肴,便多了一抹清香和嫩绿在舌尖,尤其是和荠菜饺子、荠菜饼等面食品搭配,结合不同的烹饪方式,就能带给不同的味蕾享受。

四、葑(大头菜)

大头菜,也唤做芜青,蔓菁,也就是诗经中的葑。诗经中多次采葑,如《邶风·谷风》之“采葑采菲,无以下体”,以及《唐风·采苓》中有“采葑采葑,首阳之东。”《国风·鄘风·桑中》“爰采葑矣?沬之东矣。云谁之思?美孟庸矣。期我乎桑中,要我乎上宫,送我乎淇之上矣”。《图经》说“芜菁四时仍有,春食苗,夏食心,秋食茎,冬食根。”大头菜常制作成榨菜、酸菜、泡菜,同时大头菜可以和各类菜搭配,如大头菜炒西红柿,大头菜炒金针菇等。

大头菜原为野菜,三国时期被诸葛亮发现并引入*中广泛食用,故又名诸葛菜。相传三国时期,蜀*因长年征战,士兵苦于不能吃到下饭的菜,诸葛亮灵机一动,将他在湖北襄阳隐居时的野菜进行腌制,从而大头菜从乡间野菜成为人们培育种植的常用蔬菜,至今具有多年种植史。唐代诗人刘禹锡在《嘉话录》中就说到:“越西州界缘山野间,有菜,大叶而粗茎,其根若大萝卜,土人蒸煮其叶而食之,可以疗饥,名之谓诸葛菜。云武侯南征,用此菜莳于山中,以济*食。”

五、蒌蒿

《周南汉广》“翘翘错薪,言刈其蒌”,蒌即是蒌蒿,又名芦蒿、香艾、水艾,春季生长于长江中下游的湖泽江畔。自古以来,蒌蒿都是江淮地区民众在荒年,青*不接之季的度命之物。苏轼即有“蒌蒿地满芦芽短,正是河豚欲上时”之名句,将蒌蒿与河豚想媲美,将碧如玉针的芦蒿推上了春蔬的宝座。同时,元朝乔吉《满庭芳·渔父词》曲:“蒌蒿香脆芦芽嫩,烂煮河豚。蒌蒿在北魏《齐名要术》及明代《本草纲目》中均有记载,也在明朝被列为皇室贡品。再往后《红楼梦》里也写到了芦蒿。第六十一回里,小燕跟柳家说,“晴雯姐姐要吃芦蒿”,人家问要怎么做,小燕说,“荤的因不好才另叫你炒个面筋的,少搁油才好。”晴雯生活饮居、吃穿用度自然是精致讲究的,例如她的指甲养到三寸长,用金凤花染得通红,对蒌蒿也情有独钟,可见,曹雪芹也是借此表达对蒌蒿的喜爱了。蒌蒿生时鲜嫩莹润,青青翠翠,满含着洇洇水气。经过爆炒后,不仅模样依旧,却更加润泽透明了,宛如盛在碟中的碧玉绿簪,它清脆鲜嫩,初入口是清清涩涩,嚼起来有一种浓郁的清透,异香留齿。在进食了肥腻之后,来一道清炒芦蒿,是最美妙的平衡:人似乎从喧闹的都市一下子穿越到了宁静的乡野。食者为之神清气爽,身心俱泰。

六、蕨菜

《召南·草虫》“陟彼南山,言采其蕨;未见君子,忧心惙惙。”即是讲万物初生的春日里,一位女子独自登上高高的南山,名曰采摘蕨菜,实则瞻望君子,期待他的到来,然而苦苦等候不见身影,只能采摘满地的蕨菜聊以慰藉忧乱万分的心。这里蕨就是蕨菜,是蕨类植物卷曲未展的初发育时期,叶子生如小儿拳,色紫或绿色,古时今日都是十分常见的野菜,野生在林间、山野、松林内,是无任何污染的绿色野菜,不但富含人体需要的多种维生素,还有清肠健胃,舒筋活络等功效,可以烹炒,也可以凉拌,都清脆爽口,让人唇齿生香。蕨菜经沸水烫后,再浸入凉水中除去异味,便可食用。经处理的蕨菜口感清香滑润,质地软嫩、再拌以佐料,清凉爽口,是难得的上乘酒菜。蕨菜亦可晒干蒸发水份后贮藏起来,等到想食用时再拿出来,记得外婆家年年都备有干蕨头,吸收了阳光能量的天然野菜,拌抄着 烟火缭绕中熏成的腊肉,辅以辛辣味料,在柴火的温度里它们合调成别样的舌尖体验。

七、蘩(fan,白蒿)

蘩即是白蒿,在诗经中是出现次数比较多的野菜之一。《国风·召南·采蘩》“于以采蘩,于沼于沚。于以用之,公侯之事。于以采蘩,于涧之中。于以用之,公侯之宫。被之僮僮,夙夜在公。被之祁祁,薄言还归。”蘩即是白蒿,这里面便把白蒿的用处展现的淋漓尽致:在沼泽边、池塘边的沙洲上,山间流淌的溪水旁边采摘白蒿,妇女们梳着高高的发髻,日夜在公侯家忙碌,把这些白蒿用于制作养蚕的工具箔和祭祀。《国风·豳风·七月》“春日迟迟,采蘩祁祁”,春日渐暖日方长,人们成群结队的采摘遍布田野的白蒿。同样《诗经·小雅·出车》里“春日迟迟,卉木萋萋。仓庚喈喈,采蘩祁祁。”春风送暖时节,白蒿沐浴着暖暖的阳光,踏着晶莹剔透的晨露,披一身灰白绒毛从去年的老茎上长出新的叶片。

白蒿的吃法多种多样,或蒸或炒,或煮或拌,都是饭桌上美味与食疗合一的佳肴了,白蒿麦饭是最“经典”的吃法。把采来的白蒿洗净晾干,撒些面粉搅拌均匀,上锅蒸十几分钟左右,白蒿的清香就满屋缭绕。麦饭蒸好后,放蒜泥、加酱油、盐、醋、干辣椒,再将冒着浓烟的热油滋啦啦地浇过,鲜美醇香的白蒿麦饭便大功告成了,白蒿出锅,松软连绵、清香萦齿,尝一口,满口留下春天的味道。同时,古代民间还盛行白蒿茶,把白蒿洗净晒干后,当作茶叶保存,每天少许,加大枣两枚,泡茶服用即可。可增强人体免疫力,轻身益气、保肝利胆、抗衰防癌,是难得的绿色保健饮品。

白蒿不仅可食,亦是用处多多。在古代除用作菜品、祭祀、制作养蚕的工具箔,做熏蚊虫的火绳,也可以用作药材,清热解*,利胆退*,预防胆固醇结石,对肝的作用很大,止痛抗炎,杀菌抗癌。明代医学家李时珍对白蒿的描述极为细致:“白蒿,今近道皆有之,而不及泰山者佳。春初生苗,高三五寸,似蓬蒿而叶紧细,无花实,秋后叶枯,茎干经冬不死。茎者更因旧苗而生新叶,故名白蒿。”《唐本草》上也说白蒿“面白长年,白兔食之成仙。”

八、冬葵

诗经中《豳风·七月》“六月食郁及薁,七月烹葵及菽。八月剥枣,十月获稻。”“葵”就是葵菜,也叫“冬葵”、冬苋菜、冬寒菜,不过跟我们今天的向日葵和葵瓜子扯不上关系,它们根部肥大,叶片圆如猪耳,宽厚,盛夏七月正是吃葵菜的季节,葵菜曾经相当受追捧,元代王祯的《农书》称之为“百菜 ”, 的《长歌行》里也有:“青青园中葵,朝露待日晞。”南北朝的诗人王筠,更是就用一碗简简单单的葵菜汤来招待友人。“徒设露葵羹,谁酌兰英酒。”葵菜是生活条件艰苦、食粮匮乏的古代人民重要野菜,从周朝到明朝,前后大约年时间里,葵菜都是百菜之主,营养丰富、具有较高的药用价值。今天葵菜已掉出蔬菜 阵营,但饮馔间虽仍可见,常见的是葵菜熬粥或者汤。《十五从*征》中“中庭生旅谷,井上生旅葵。舂谷持作饭,采葵持作羹。”诗人十五岁出去从*,八十岁回到家,屋子周边已是荒芜一片,杂草丛生,诗人直接采摘井边庭院的野葵菜做汤菜充饥。

现今葵菜汤或者粥可能是摆满大鱼大肉桌前不起眼却不可或缺的一道素菜,长江流域的南方人比较喜食。汪曾祺先生在《 有味》中便写到他在武汉短居的一段时间几乎每餐都有滑爽清新的葵菜汤或葵菜粥。做葵菜粥只需将大米淘净加清水适量煮成粥,等到熟了的时候在白色莹润的米粥中加入青绿肥嫩的葵菜。葵菜本身含有黏液,从而熬成的菜粥如浮在水的半空般澄澈,凝而不固,醇厚的米香和清新的菜香结合,仿佛置身春天的自然田野间。同时,素烧葵菜、将滑爽的葵菜与肉拌炒或者腌制成咸菜也是日常吃法。煮熟沥干的葵菜茎、叶摆盘候凉,上堆羊舌、羊肚丝、羊腰子、姜丝、算丝、*瓜丝、藤菇丝,浇以五味和的肉汁,这就是南末时期女真族的“刺葵菜冷”。我们熟知小时候砸过缸的司马光写过“更天风起,唯有葵花向日倾”,意思是柳絮随风乱飞,无主见,葵花一心向日,忠心耿耿,因为古人认为葵菜叶子能根据大的位置变换角度,以避免根部遭到阳光直射,司马光把自己比作葵坚定不移限着太阳(皇帝)走,所以葵菜也成了心的象征。到了明朝中后期,一种原产美洲的植物传入中国,该植物的花盘也能随太阳转动,于是沽葵菜的光,得了“向日葵”的名字。实际上向日葵跟“葵”没有关系,它甚至不是葵科植物而是隶属于菊科,最初引人中国也不是用来吃,而是用来观赏的。

而今我们的食物极尽精致丰盛,吃法穷尽,不担心饥无所食,但患食之至病,过食至肥。我们似乎因此缺失了古人那般对自然的敬畏和感应贴近;在春天阳光灿烂的日子里,唱着歌在田野山中采摘野菜或亲手种植蔬果的场景也离我们越来越遥远了。

闲话随写

扫一扫下载订阅号助手,用手机发文章赞赏

长按







































儿童白癜风能治疗好吗
白癜风诊疗康复标准



转载请注明地址:http://www.fenghuangmua.com/fmtz/3231.html
  • 上一篇文章:
  • 下一篇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