议员对着麦克风咆哮,官员在挣扎解释,记者的镁光灯闪烁不停,语言的刀光剑影在*治的角斗场上咄咄逼人。
所有张开的嘴巴,圆瞪的眼睛,夸张的姿态,拍打桌子扬起的手,一瞬间变成黑白默片中无声的慢动作,缓缓起,慢慢落……
我坐在暴风中心,四周却一片死静,这时,寂寞的感觉,像沙尘暴的漫天黑尘,以*魅的流动速度,细微地渗透地包围过来。
夏天的夜空,有时很蓝。我总是看见金星早早出现在离山棱很近的低空,然后月亮就上来了。野风吹着高高的枫香树,叶片飒飒作响。老鹰独立树梢,沉静地俯视开阔的山谷,我独立露台,俯视深沉的老鹰。
曾经相信过爱情,后来知道,原来爱情必须转化为亲情才可能持久,但是转化为亲情的爱情,犹如入杯水中的冰块——它还是那么玲珑剔透的冰块吗?
曾经相信过海枯石烂作为永恒不灭的表征,后来知道,原来海其实很容易枯,石,原来很容易烂。雨水,很可能不再来,沧海,不会再变成桑田。原来自己脚下所踩的地球,很容易被毁灭。海枯石烂的永恒其实不存在。
君子之交,其淡如水,执象而求,咫尺千里。问余何适,廓尔忘言,华枝春满,天心月圆。
学校外面有野溪,被浓密的热带植物沿岸覆盖,莓果的香甜气息混在空气里,令人充满莫名的幸福感。溪水清澈如许,赤足其中,低头便可见透明的细虾和黑油油的蝌蚪在石头间游走。羽毛艳丽的大鸟在蓊郁的树丛里忽隐忽现,发出古老而神秘的叫声。头发里粘着野草,带着一身泥土气,提着鞋,裤脚半卷,走进学校,远远就看见教室外一排凤凰木,在七月的暑气里,满树红花,一片斑斓。蝉,开始鸣起。
每次晚回来她都一定要等门,然后也不开口说话,就是要让你“良心发现,自觉惭愧”。我妈简直就是个道德警察。
落地窗前突然又出现一个年轻女郎,宽阔飘逸的丝绸裤裙,小背心漏背漏肩又漏腰,一副水灵灵的的妖娇模样;她的手指一直绕着自己的发丝。带着给别人看的浅浅的笑,款款行走。
从哪里来,往哪里去,心中渐渐有一分明白,如月光泻池。
像海上突来闪电把夜空劈成两半,天空为之一破,让你看见了这一生从未见过的最深邃的裂缝,最神秘的破碎,最难解的灭绝。
于是可能在某个微雨的夜晚,一盏寒灯,二三饮者,在抽光交错之后突然安静下来,嗒然若失,只听窗外风穿野林肃肃,山川一时寂寥。
否则,他怎么会在城市陋巷的幽晦骑楼里,在那及其苍白又迷惘荒凉的五十年代时光里,写下这样的诗句:
旋律甜美轻快,使人想跳舞,可是那词,倾听之下总使我眼睛潮湿,喉头酸楚:
难的是,你如何辨识寻找和放手的时刻,你如何懂得,什么是什么呢?
老榕树上的刻字,日本房子的纸窗,雨打在铁皮上咚咚的声音,夏夜里的萤火虫,父亲念古书的声音,母亲欢乐的笑,成长过程里一点一滴的羞辱,挫折,荣耀和幸福。
我们拼命地学习如何成功冲刺一百米,但是没有人教过我们:你跌倒时,怎么跌得有尊严;你的膝盖破得血肉模糊时,怎么清洗伤口、怎么包扎:你痛得无法忍受时,用什么样的表情去面对别人;你一头栽下时,怎么治疗内心淌血的创痛,怎么获得心灵深层的平静;心像玻璃一样碎了一地时,怎么收拾?
谁教过我们,在跌倒时,怎样的勇敢才真正有用?怎样的智慧才能度过?跌倒,怎样可以变成行远的力量?失败,为什么往往是人生的修行?何以跌倒过的人,更深刻,更真诚?
我们没有学过。
在你与世隔绝的修行室外,有很多人希望捎给你一句轻柔的话、一个温暖的眼神、一个结实的拥抱。我们都在这里,等着你。可是修行的路总是孤独的,因为智慧必然来自孤独。
这么常地来来去去,这么常地说“你保重”然而每一次说“保重”,我们都说得那么郑重,那么认真,那么在意,我想是因为,我们实在太认识世间的无常了,我们把每一次都当做可能是最后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