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甲花，留给七夕的信物

作者

宝宏

初夏，农民忙完夏收跟集走亲戚便成了主要事。戴凉帽穿短袖的老年人在街道走过来走过去。穿汗衫短裤的年轻人戴着耳机似醉非醉的混迹于人群。穿裙子戴凉帽的女孩子象蝴蝶一样从东飘到西。夏风吹动裙摆啦啦做响，女孩用手按住凉帽檐立住等风过去，红色的纤纤玉指尖尖格外的显眼！这是用指甲花捂成的。指甲花捂成的手指配着玉镯子把一个豆蔻年华的女子点缀的俏皮幽雅。

指甲花又名金凤花。清明过后，点瓜种豆。伴随着这些农作物种子的入土，人们选取田间作物的空隙或者崖畔、沟壑边平整好土，播下指甲花种子。不需要施多少肥，也不要铺地膜，种子汲着清明前后的雨水，从做了一冬遥远的梦中慢慢的苏醒过来，破开清淡的土层，见到曈曈的春日阳光。

也有人们把种子播在自家庭院的花圃里；或者葡萄架下；或者土地爷的身后；或者大门口树下；或者破瓦罐里、烂脸盆里。不需要用心的看护，过不了几日，小小的苗怯怯的从土里探出头。远看似有似无。近看针杆大小的指甲花苗直挺挺的绿满一方土。

你或者忙于给豆角搭架，引导她扯菀；或者给西红柿立杆，用绳子把她绑在杆子上，防止她庞大的身躯被风刮倒；或者给栽好的葱苗施肥，使她长的更粗更高；或者给辣子苗松土，让她又繁又密。指甲花在你忙这些事的时候就俏然的五、六片叶子了。

麦子晒上场，西瓜被瓜贩子大街小巷的吆喝着卖的时候，指甲花开花了。深红色的、粉红色、淡蓝色中透着白色的花骨朵立满枝头，四叶花朵，朵朵娇艳，俏愣愣的花叶随风摇摆，两片大的叶片弯曲向后散开，一片占据了中央位置， 一片小得多的叶片呈勺状立于两片大叶的对面，这样的布局恰似一只侧看的凤凰，当然为了美化她人们妮称她之为“金凤花”。搬一把凉椅，温泡好的铁观音，躺于葡萄架下，摇着蒲扇，听着知了此起彼伏的叫唱，晚风入花蕊，温馨幽绵的香气就窜进人的鼻子。这时的指甲花就成了女孩子的 。

一大帮女孩子，大的小的，引着年龄差不了多少的弟弟，一只吐着舌头的狗总也撵不走。摘下花掐来叶，找来母亲扔了的破瓷老碗，顺便偷偷从家里拿出来捣蒜的短面杖。象帮妈妈捣蒜一样几下就把指甲花捣成了花泥。用勺子挖一箪花泥，放在用塑料纸剪好的片片上。指甲贴着花泥，包起塑料纸用毛线捆扎起来。十个指头突然间戴上帽子怪怪的硬。几个女孩子嘻嘻嘎嘎互相打闹起来。一旁的弟弟也要染指甲花，谁家男娃染指甲花！不嫌神！羞羞羞！弟弟不答应非要染，狗也跟着起哄，汪汪汪！仿佛喊：染染染！奈何不过跟屁虫样的弟弟，就把除中指，大拇指余下的指头都包上了。“我要都染”跟屁虫喊着说。中指留着长大了叫你媳妇给你染去！晚上睡觉不准放屁！放了屁就成屁红！一边的女孩子警斥着说。跟屁虫一晚上似睡非睡都不敢拾翻，想着屁红是什么色？这个屁红在夏夜里就格外的诡异神秘。后夜他觉着自己放了个屁。

第二天几个女孩神情都蔫蔫的，相互望着草汁色的指头莫可名状，一点淡淡的红色沁在指头上。取下跟屁虫染的一看也是一样没有红色。跟屁虫才松了口气，要不然为他昨晚忍无可忍也没忍住的屁要后悔死！恰巧嫁出门的会霞姐看到就笑了。这是么放明矾！明矾为何物？！买来明矾，摘来指甲花捣烂。要用構（gou）叶包。構叶包着特别的红，不泡手指头。

放羊老汉哼着《三滴血》“家住陕西韩城县，杏花村中有家园……”。老山羊咀嚼着嘴跟在老汉身边。提着的草柈笼里盛着構（gou）叶，稍大点的女孩子聂手轻脚的从柈笼里抓出構叶，老山羊回头看了看，喕（mian读平声）喕的叫了几声，放羊老汉仍淘醉在《三滴血》里。会霞姐帮一伙伙雁喳啦（形容女孩子闹嚷嚷嘻哈哈）重新包好。第二天取掉構叶果然鲜红鲜红的指头尖尖翠生生的好看。

唐朝诗人李贺在《宫娃歌》里写到：

烛光高悬照纱空，花房夜捣红守宫。

象口吹毛毾覴暖，七星挂城闻漏板。

寒入罘罳殿影昏，彩鸾帘额著霜痕。

啼蛄吊月钩栏下，屈漆铜铺锁阿甄。

梦入家门上沙渚，天河落处长洲路。

愿君光明如太阳，放妾骑鱼撇波去。

青年才俊李贺是李唐远亲，能有机会去皇宫走走。候门深似海，皇宫若牢狱。幽深的后宫，李贺看到悬吊在高处点着的蜡烛，烛光透过薄纱，把宫女住的闺房照的通明。容颜娇好的宫女捣着金凤花，香气弥漫的房子里铺着上等的毛毯。夏末初秋的夜空，北斗星凄亮亮，漏钟声声传来。一弯明月孤单单的悬挂在夜空，月色涂洒在雕阑玉砌的院子，草丛里栏杆下蛄蝼沙沙的叫着。一阵夜风吹过，烛影摇曳，纱缕轻抚。天微亮，殿前挂着的豪华奢靡彩帐积有薄薄的霜痕。撩起帐帘立在苔阶上，昨晚捂的手指鲜红可爱，可是，心爱的人在何方？哪里才是自己的归宿？

诗的大意如此，诗的时间从晚上蜡烛，宫女、金凤花、月、螖蝼、星、风、霜可以推断出这是女儿节——七夕左右的时间。

七夕，一个浪漫的节日。浪漫的节日有浪漫的人和事。捂指甲花的女子既是表达着自己的寂寞，同时也想用指甲花引导着男子爱慕的目光。

相传七仙女下凡游览 ，游到一处农家院子里看到一位老阿婆捣一种花，不解就问此物何用？老媪就解释道是给孙女准备捂指甲用的，并叫七个仙女也试试。别的仙女以不染红尘为借口推脱。只有七仙织女兴趣盎然，老媪就给她染上指甲。后来就是七个仙女沐浴被董永碰到，董永拿了仙女的羽衣，仙女上岸后没有羽衣飞不了天，叫来土地爷发问。土地公如实秉告，董永还衣服时只记住了染着红红指甲的织女，朝思暮想，非她不娶， 成就了一段传奇故事（当然，仅为传说）。再后来他们相会那天就成了乞巧节。女孩子留着红指甲期盼着巧遇自己心仪的白马王子。因为特别所以显眼，因为醒目才难忘，指甲花在这个节日里就成了男女倾慕心仪的媒介。指甲花，熬过炽热的暑夏，撑过电闪雷鸣，狂风暴雨，经过初秋的绵雨，一层层一节节的开到七夕，一直想把自己做为信物留给七夕。

指甲花通身是宝，花叶茎不但染指甲用，而且花叶茎还能药用。活血化瘀，通经活络外对妇科病还用一定的用途。《纲目》："治产难，积块，噎膈，下骨鲠，骨筋通”。《本草再新》："治诸恶疮，败一切火*"。每朵指甲花开败后会长出橄榄球状的种子，起初小小的绿绒绒的，不几天就长大如花生粒大。颜色也变的棕绿色，纵向有几条暗纹。种苞如果碰到有别的外力相碰，这些暗纹会从顶部突然的裂开向种苞根部收缩卷曲，同时棕红色的金凤花种子向外“嘭”的弹射出去。人们给金凤花种子起了个好听的名字叫“急性子”。以前去药铺抓药，老中医王赢抓完别的药指着这味“急性子”给跟屁虫说“去徐四狗家要一仈急性子”。跟屁虫眨巴着眼睛愣在那个昏暗的药味极大的柜台外。“就是指甲花种子”。老中医王赢对跟屁虫解释着说。跟屁虫这才亮清这“急性子”才是普通的再不能普通的指甲花种子。

指甲花自唐初传到中国深受女子喜爱，药用外文人墨客也大量写诗咏叹。人们喜欢她静处一隅，不挣不抢。有阳光能生长，处阴地也能存活。青松虽傲风霜但缺点染风景的娇媚。牵牛花虽艳但要靠攀爬缠绕才能芬芳，失去了一种骨气。喇叭花沁人心脾却是在傍晚夜间开放，失去了一种先机。牡丹雍容华贵可称百花 ，然则也是在春四五月留有芳姿，远不如金凤花长达半年的花期。如果你再细心照料她，金凤花能开到晚十月多。每遇霜飒，金凤花略有发白外仍然开放。飞雪而至，竹梅菊发威抖雪耐霜。却仍然只能点缀冬这一季，金凤花可是美丽了春夏秋三季呀。

正是因为金凤花这样于无声处抗风霜，百花杀时我仍芳引得少年毛泽东喜爱不已。少年毛泽东看到外祖母种植的一方金凤花撅傲争怒的开于墙角写下“百花皆竟春，指甲独静眠。春季叶始生，炎夏花正鲜。叶小枝又弱，种类多且妍。百草被日出，惟婢傲火天。渊明独爱菊，墩颐好喜莲。我独爱指甲，取其志更坚！”的名诗。少年立志，以物借喻表达一种顽强不屈、于严寒斗争的志气。

金凤花及至开败被人拔起归于角落里，短暂的几个月里亮丽了一春一夏，化为泥粉身碎骨也要染红别人的人生，精彩人们的生活，给人一种快乐，给少年一种梦想，给少女一种期盼。这种骨品不仅是少年毛泽东所敬佩的，也是多少有志者用她来点睛升华自己的境界。

写到此远没有写尽金凤花的境界，她虽化为泥、粉身碎骨染红别人的人生，这种千百年来象征女性的花开不败开不断。天下父母者为子女可以化为泥的以前有现在有以后更有。

二零一七年八月二十七，古历七月初六，我出了车间，花坛里一簇不知谁种的指甲花，花开正浓。

.8.27.宝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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