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樱桃花开,年的脚步近了。
耳边仿佛响起“樱桃花,十八朵,阿明哥,来接我”,孩子们奶声奶气唱着的童谣。缺着门牙的花脸娃娃,阿婆缝的小花袄和布鞋。老屋的炊烟,牛铃声声,那画面那么熟悉和亲切。
记忆里,年是一个神奇的东西,她汇聚了所有的亲情和乡愁,召唤了天南地北漂泊的孩子踏上艰辛而幸福的回家征程。
老家的年味,神秘而甜蜜,倾注了一个年头的期盼又饱含了对下一个年岁的憧憬。
年前十来天,人们就要停止生产,踩着咯吱咯吱傻笑的小竹梯,把屋梁上成排打结熏黑的玉米丢下来,砸在大篾笆上,松脆的玉米粒欢快的乱跳。妇女们举着削好的小棒摆好小蔑凳包好头脸就开砸。玉米经过火烟的长时间熏烤,早就想自由,随着棒子的弧线叮叮咚咚飞扬,烟尘满屋子都是,顽皮的孩子在玉米堆里打滚,弄得浑身脏兮兮,小猫和小狗在旁边嬉闹,母鸡懒洋洋的在台阶下带着小鸡院子捡食玉米粒。一般情况从早到晚一整天就可以把玉米捆棒粒分离,收好粒抬上木楼倒进大木柜子,准备留着烤酒,玉米骨头一般堆在火塘边烧了,大锅烧一锅热水,清洗满身的烟尘,鼻孔都像烟囱一样塞满了黑烟粒。
玉米收拾停当,就要上山砍柴。那些树枝的新鲜气息沁人心脾,虽然砍得手掌和肩膀全是水泡却也愉悦。整齐的柴禾运回家码好,家家户户开启“扫尘模式”,房前屋后角角落落彻底清理,洗干净所有的床单衣服,家里焕然一新赶几趟街置办年货便坐等过年。置办年货花的钱,是一年到头花得最豪迈的,一年里,花钱最隆重也是这个年。“年”在中国人心里的地位,是任何节日也无法取代的。
寨里的人总会组织大家一起在年前修整一下进村的路,修剪一下寨门的大树,总想让风尘仆仆回家的孩子一种熟悉而充斥着幸福的崭新模样。
山里的樱桃花唤醒了圈里猪的懒觉,也唤出了孩子们长久的期待。鸡啼划破夜空,整个寨子的年猪断续哀嚎,连碧蓝的天空都洋溢着热情。刮橄榄皮、剁骨头生、邀请客人,各种声音此起彼伏,吃饱火烧肉的孩子们提着吹好的猪尿泡到处乱跑,男人们苦胆酒下火烧猪肝,女人们在厨房窃窃私语,堂屋芭蕉叶上是整齐的冒着热气的新鲜猪肉。肯定有一个老把式在厨房忙碌着准备白旺,不是每个人都可以做得像果冻一样剔透诱人又美味的。
家家户户院子都要栽松天蓬,松天蓬也彰显了一个农家人的审美观,各有所爱,只是松树散发的清香确实都能让人神清气爽。兑窝上冒着热气的糯米,翻腾在两个配合默契的人手里,就变成了柔情的糍粑,润着芝麻花生的香气,安静的躺在我等待的眼神里。所有好吃的都要先祭庙祭祖,先做得粑粑放在松天蓬的松针上、堂屋里,跟着袅娜的清香一起。那香,也是自己做的,彝族人每年都要过火把节,做香面是生活基本的技能。竹篓里放着煮好的整只鸡和猪肩胛骨,还有很多好吃的,主人家提着到庙房、堂屋摆开烟茶酒和吃的虔诚上香祭拜。
祭拜的时候,防止孩子们乱说话乱问,大人总会把我们撵到展子上(用竹子搭出的晒台),给我们几包饼干,或是一瓶菠萝汽酒或者麦精啤露,我们总会兴高采烈拿出随身携带的电池盖或者纸折玩,或是呼啦啦的碟子。不知道还有几个人和我一样念念不忘这些儿时的游戏,跳海、跳皮筋、拷电池盖、拷纸折都是陪伴我们童年难以忘却的游戏,而那些院子里的金凤花又涂抹美丽了我们多少的童年记忆。大年初一不许梳头不许说不吉利的话更不许哭,女人不做饭,大人也不准打骂孩子,孩子们都要穿新衣服。男人们一早就要起来忙,笨手笨脚在女人们平日里的地盘转悠。
阳光在大年初一这一天格外明朗,心情在大年初一这一年格外通透。小小的寨子全是欢声笑语,寨里人一定要抽出时间去看望在外生活,过年回来的寨里人,并诚心邀请到家坐坐,这是最起码的礼节。记得小时候每次回家,亲戚都回来跟聊聊,一群人呼啦啦坐在火塘边,有时候聊着聊着就聊到天明,我喜欢这种简单直白的表达。
大年初二就开始走亲串戚邀请吃饭,邀吃饭是特有诚意的,提前邀请了不算,到时候做好饭菜就到家里请过去,全家人一个也不能少。去做客的人总会带点酒水糖果什么的,一点点也不嫌少,多少总是心意,来去都特开心。每家都要有自家石磨磨出的豆腐汤和米凉粉,我特别喜欢吃豌豆凉粉,因为外婆家外面就是一片豌豆地,我的成长她一直陪伴。伴着酸透的酸笋水,加一勺自制的豆豉,爽得眼睛都亮了。打凉粉得得小弓是自己做的,一条竹篾加上一根油线,凉粉便在巧妇持弓的手里变得纤细,抖落在放着芝麻花生酱油的瓷碗里。甩一碗凉粉,啃只腌猪蹄坐在寨子旁的大秋上尖叫打几个嗝,看男人们挥着大紫油木陀螺比赛,吆喝声浑厚有力,伴着优美的姿势,手臂上的肌肉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女人们张口就来的嘹亮山歌,唱抖满山满树。
央视有春晚,我们有村晚,空地上铺上新鲜松毛,加上家里搬出来简单的音响设备,晚会总能热火朝天进行。全村老少围成大圈,每个节目结束不约而同忘情的奋力鼓掌,就没有一个日子能能像过年一般闲适幸福。
小憨是寨子的名人,只读到小学三年级的他,十八岁时兜里揣着卖菌子的十块钱出去闯荡,搬砖挑沙灰卖烧烤蹬三轮。后来自学画画,画着画着画上了电视,那些原先在寨子妇女鞋垫上的绘画作品画出了更广阔的舞台,当大家在电视里看到小憨用带着浓郁乡音的普通话接受采访,整个村寨沸腾了。那大半年里茶余饭后议论的都是小憨,教育孩子的榜样也是小憨,每个人都以能记起小憨的点滴而骄傲。小憨是家里最小的孩子,上有七个姐姐的他从小就是父母的心肝宝贝,更是老来得子的小憨父亲老憨的心间肉。小憨上电视后每次回家,都会带回一群穿着稀奇古怪的人,背着画板欣喜的在寨子乱窜。只要宝贝小憨回来,全家都是过年,杀猪宰羊格外热闹,吃光了家里的年猪,小憨妈还要拿出积蓄买牛羊杀,虽然小憨妈是一年到头都舍不得买一件新衣服的人。后来小憨失去了音讯,全家人用过能使用的寻找方法寻找他都未果。小憨失去音讯后的年,全家人都浸泡在浓浓的愁绪里,特别小憨妈,每年都躲在家里不肯出门,除了红肿着眼睛提着提篓匆匆去庙房祭拜的时候看见一眼。后来的后来,小憨的爹老憨过世了,咽了气眼睛老不肯闭上,小憨的大姐哭着说:“阿爹,你安心去吧,我们会找着小憨呢”,说完用手轻轻一抹,小憨爹的眼睛就跟着闭上了,他一定在挂念着毫无音讯的小憨,连死都放不下心。
小憨爹去世那年深秋的一个晚上,小憨妈和大姐同时做了一个梦,梦见小憨爹背着一个大包在车站哆嗦着反复数着几张钱准备排队买票,穿着破旧的解放牌胶鞋,身边还靠着一根粗糙简陋的拐杖。大姐问他去哪?他说要去找小憨。老憨生前是没有出过山寨的。小憨妈和大姐就在梦里哭到梦外。年三十,蓬头垢面的小憨回来了,说他在外面被人骗得一无所有到处流浪,无脸回家,回来之前连续好多天一直梦见爹在梦里哭喊着要他回家,梦得心急火燎。“儿啊,阿妈什么也不要,你回来比什么都好”!儿子回家的幸福小憨爹再也分享不到,小憨妈抱着小憨哭了个够。山里人一直觉得人死后还有灵*,小憨爹的灵*都找着要小憨回家,我想他一定找得好辛苦。
“月亮月亮团团,火烧轮船,有人买米,落下海底,海底开花,开得一朵大红花”,“外面拷门是哪个,隔壁王三哥,请家坐,坐不坐,棉花小狗讨给一个”是否勾起和我一样的想念。
年近了,准备回家。在父母的期盼里,在寨门口的新叶里,在年猪的笨拙里,还有火塘边的火光里。
常常感动于那些外地打工的人们回家的艰辛,摩托大*、拥挤的火车上,大包小包全是带着回家的爱。天南海北带着对家的思念奔波,回家的路再远,远不过思念;回家的路再难,难不过惦记;回家的路再长,长不过阿妈心头的牵挂。有钱没钱,回家过年。一老屋一塘火一家人,白酒鸡蛋和饵块,酸笋汤泡凉粉,一罐糊米茶飘香。烟筒咕咚咕咚轮着吸,勤劳的男人们再不用“房是望月房,床是响铃床,床底下是养鱼塘,碗是轮转碗”的调子骗个女人回家;女人再不用如“太阳歇歇么歇得呢,月亮歇歇么歇得呢,女人歇歇么歇不得”调子所唱那么辛苦;男女老少拉起手,“跳笙要跳三跺脚,跳起*灰做得药”。嫁女的“隔娘调”,送葬的“安葬调”,干活的“栽秧调”、“打谷子调”各种古老的曲调,彝族人所有的情感都能不说一句话,全用歌舞来表达。
我愿意化为一棵大树,站在寨子的大门口,等待您回家过年。
记得乡愁,记得家人,记得那些血脉里的与生俱来。和有钱没钱没有关系。
踏着樱桃花的热烈,等您回家过年。沐浴着阿妈阿爸的慈爱,萦绕着膝下孩儿的欢笑,一家人围坐桌子畅谈,那样的画面,才叫“过年”。
有钱没钱,回家过年。善人多相逢,恶人多远离,过江过河过桥都不怕,平平安安回家来,回来回来,回到你的大房大屋来。
阿爸阿妈一直等着你。
看到一句话,真实得有点残忍:我们注定是孝顺父母的 一代,被儿女抛弃的 代。
每一年过年,总有很多祈愿,能不能实现已经不重要,关键渴望过也努力过。希望在他乡的您,你们,都平安回家。